CHAPTERⅠ(第6/8页)

加尼隆扭开脸,几分钟没说话。当他开口时,连声音都与平常不同了。

“有的,”他说,“曾经有过这个地方。多年前,我曾住在那里。但我不知道它已经陷落。”

“你怎么从那儿到这儿来了?”我问他。

“我是被流放的,被阿瓦隆的巫君——安珀的科温。他放逐了我,穿过黑暗与疯狂,把我流放到此地,想让我受苦而死。我也确实历尽苦难,多次陷入死亡边缘。我曾试着找寻回去的路,但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曾向巫师们询问。我们曾活捉了一个来自黑环的生物,在处死它之前,我甚至向它问起。但没有人知道去阿瓦隆的路。正如那个吟游诗人所说,‘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引用着我刚唱过的词句,不过不完全对,“你还记得那个诗人的名字吗?”

“抱歉,不记得了。”

“你的故乡卡巴又在哪儿?”

“遥远的东方,要穿过海洋,”我说,“非常远。那是个岛国。”

“他们有可能为我们提供援军吗?我可以付很高的价钱。”

我摇了摇头。

“那是个小地方,只有很少的民兵,而且这段路需要穿山跨海好几个月。再说他们不可能像佣兵一样战斗,可以说,他们不是那种尚武的民族。”

“那你和你的族人可真差了不少。”他再次注视着我,说道。

我饮了一口酒。

“我曾是个武术教师,”我说,“负责训练皇家卫兵。”

“那你是否愿意受雇来训练我的军队?”

“我会在这儿待上几周试试看。”我说。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纹,接着说:“听到辉煌的阿瓦隆陷落的消息真让我难过。但如果这是真的,很可能那个巫君也死了。”他喝干杯中的酒,“看来,就连恶魔也有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他沉思片刻,继续说,“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思路。它意味着我们还有一线机会,来对抗那些魔鬼。”

“请原谅,”我觉得有必要为此事出头,便开口说道,“如果你是指安珀的科温,他并没在那时死去。”

加尼隆手中的酒杯发出啪的一声。

“你认识科温?”他说。

“不,但我听说过他,”我回答道,“几年前,我曾遇到过他的一个兄弟,一个叫布兰德的人。他跟我讲起一个叫做安珀的地方,还说科温和他的兄弟布雷斯带领大军对抗另一个兄弟艾里克——安珀在他手中。布雷斯从克威尔山上坠落,而科温则成了俘虏。他的眼睛在艾里克的加冕礼后被烙瞎,接着被扔进了安珀的地牢。如果他还没死的话,也许现在还在那儿。”

当我说起这些时,加尼隆的脸色渐渐苍白。

“你提起的这些名字——布兰德、布雷斯、艾里克,”他说,“在那些早就过去的日子里,我都听他谈起过。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些事的?”

“大概四年前吧。”

“他不该遭此折磨。”

“可他对你那么恶毒。”

“是的,”加尼隆说,“我曾有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些事。他流放我并非毫无缘由。他既强壮——也许比你和兰斯还强壮——又有智慧。有时,他也让人快乐。艾里克应该赐他速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对科温早无半点好感,但我的恨意也已经有些淡漠。虽然他是个恶魔,却也不该遭此厄运。”

第二个男孩带着一篮面包走进来。一直在准备烤肉的男孩则把肉从铁钎上取下,放到盘子里,摆在桌子中间。

加尼隆冲桌子点头示意。

“吃吧。”他说。

他站起身,坐到餐桌旁。

我也走了过去。吃饭时,我们几乎没有交谈。

我不停地往肚子里塞着食物,直到再也吃不下为止,又用过甜的红酒冲了冲。

我开始打起哈欠。当我打到第三次时,加尼隆咒骂起来。

“该死,科里!别这样!会传染的!”

他压住自己的一个哈欠。

“去呼吸点新鲜空气吧。”他说着站起身。

我们沿着围墙走着,途经很多当值的岗哨。当他们看清是谁走过来时,都会马上立正,冲加尼隆敬礼,而他会问候他们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我们来到一处城垛,停下脚步,坐在石头上休息,呼吸着清冷潮湿、充满森林气味的夜风,看着渐黑的天空中逐次显露的群星。我们身下的石块凉意甚浓。在目光可及的尽头,我觉得自己可以分辨出海浪泛起的微光。我听到城下某处传来一只夜鸟的鸣叫。加尼隆从系在腰带上的一个袋子里掏出烟斗和烟丝,把烟锅塞满压实,点起火。他的脸在火光下显得邪恶骇人,但他的嘴角下垂,面颊上的肌肉也被眼睛的内角和高耸的鼻梁向下拉成了同样的角度,破坏了这个形象。一个魔鬼应该面带邪恶的微笑,而这家伙看起来太过忧郁。

我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烟味。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说话,语调缓慢轻柔。

“我记得阿瓦隆。”他说,“我的出身并不卑微,但美德从不是我的强项。很快我就把祖产挥霍光了,只好到大路上干起了劫掠行人的行当。后来,我加入了一个跟我一样的团伙。当我发现自己是最强壮、最适合作领袖的人时,就成了他们的首领。当时我们的脑袋都被定下赏格。我的是最高的。”

此刻他的语调渐快,声音也更沉稳,而他所用的词句就像是来自他过往岁月的回声。

“是的,我还记得阿瓦隆,”他说,“一个由纯银、树荫和清凉河水组成的世界。星辰闪耀,如夜晚篝火。白天绿意萦城,永远是那种春天的绿。青春、爱情、佳人——我在阿瓦隆经历了这些。健硕的战马,闪耀的宝剑,柔软的嘴唇,浓烈的啤酒。荣誉……”

他摇了摇头。

“后来有一天,”他说,“疆土内燃起战火,统治者颁下赦令,所有愿意跟随他抗击叛军的罪犯都将得到宽恕。这就是科温。我加入他的军队,开赴战场。我先是当上军官,然后成了他的参谋。我们打赢了那些战斗,扑灭了暴乱。国土在科温的统治下又恢复了和平,而我则留下来,成了他的廷臣。那是段好日子。后来又发生了一些边境冲突,但我们总能获胜。他信任我,让我替他处理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