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曲终

枫青云愣愣的看着烈腾,眼中神色更加暗淡下来,他苦涩的笑了笑,为自己和烈腾斟了一杯酒,缓缓道:“爷爷,其实,这些年来,青云一直不知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虽身为外围弟子,但外围弟子之间的尔虞我诈令人心寒,而且,就算是成为正式弟子之中佼佼者的小玄,也在五十年前便死于非命,原因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是青云宗的弟子所为,从那时,我便迷茫了,修炼是为了什么?小玄为了成为正式弟子,他付出了太多,但最后呢?所以,从那之后,我便不在修炼,也不和其他弟子争斗什么,每日能够看着儿孙,与爷爷一同共饮几杯,青云便满足了,但青山走后,我才知道修炼是为了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一切,可惜,我醒悟的有些晚了。”

枫青云一饮而尽之后,缓缓的站了起来,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烈腾的目光注视着风烛残年的枫青云的背影,心中有着一丝的触动,修炼是为了什么?昔日,身为六皇子之时,烈腾想修炼,为的是能够长生,但经过风都覆灭之后,烈腾才知,比长生更重要的是亲情,从那之后,烈腾的修炼是为了复仇!

“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烈腾自问。

“是为了复仇么?”烈腾心中喃喃着,若是以前,烈腾会坚定不移的说是为了复仇,但此时,烈腾才恍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枫青云看的透,修炼,只是为了活着,活着才能有一切。

“活着……”烈腾目光有些迷离起来,他不断的喃喃着这两个字,他突然有些明悟,对魂道有些明悟。

“魂不灭,我不死。”

“魂若灭,万物皆亡。”

“常言:生死由命,我魂若不灭,天也难奈我何!命又能奈我何?只有魂不灭,我……才能活着。”烈腾突然呢喃着,他的双眼缓缓的闭上了。

悟道便是如此,有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实力,不需要去历经九死一生,只需一句话便能够令人顿悟,就如,仙碑之中的身影,因为烈腾的一句话,从而悟出了“世上本无仙”的结论,这也许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烈腾这一悟便是一年,当他醒来之时,枫青云正颓废的坐在院子门口,手持酒葫芦垂落在地上,衣裳有些褴褛,目光迷茫的注视着地面的落叶,而他所坐的位置乃昔日青水坐的,他所望的正是昔日青山所坐的位置。

枫青云老了,比一年前更加苍老了,此时的他恢复了枫林走后的模样,仿佛是即将要步入黄土之人,烈腾已经感受到枫青云的魂魄在缓慢的消散,此次领悟之后,烈腾对魂魄极为敏感,能够感受到他人魂魄的状态,烈腾知道,他对魂道的领悟更精进了许多。

“小枫。”烈腾看着枫青云如此,心中不忍,缓缓叫道。

枫青云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微微抬头目光涣散的看着烈腾,又低下了头,半响之后,枫青云突然呢喃道:“爷爷,你能带小枫飞行一圈吗?小枫想去当初父亲带我去的地方,小枫……想去当初发现爷爷的地方,小枫……想父亲了。”枫青云虽然大限还有四十年,但他的心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烈腾脸孔肌肉蠕动,他不忍的闭上了双眼,一百五十年,整整一百五十年,他烈腾并非草木,并非无情之人,若是说,他对枫青云、枫青山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一百五十年的“爷爷”啊,就算不是亲生,也会视若己出啊。

但又如何呢?此时的烈腾已非昔日烈腾,他的实力并未恢复,他泥丸宫之中的天雷并未化解,这意味着,他的修为依旧如当初一般,他能够拿出丹药,给枫青云?殊不知,这样只会令枫青云陷入了九死一生之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被人发觉枫青云所得之物,面临的会是无数人的目光,那样,只会弄巧成拙。

烈腾唤出了一把普通灵剑,枫青云蹒跚的坐在灵剑之上,便御剑飞行起来。

看着下方建筑越来越小,枫青云涣散的目光恢复了一丝光彩,他仿佛是看到了一百五十一年前的一幕,一名男童依在父亲的身边,惊喜的看着下方。

剑,缓缓的飞行着,枫青云的目光不断的扫过四周,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枫青云手指向一个小山的山头,他突然道:“一百五十一年前,小枫与父亲是在哪里发现爷爷的。”

烈腾目光一颤,在枫青云的指示之下缓缓的降落,枫青云目光望着地面,做着手势道:“当初,爷爷你躺在这里,小枫觉得爷爷并没有死,所以让父亲把爷爷带回去了,我每每想起,都会惊出一声汗,若是当初我没有执意要带走爷爷,那又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听到枫青云的话,烈腾微叹了口气,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停留在一块石头之上,他的目光一凝,连忙来到这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旁边,低下头将这石头捡了起来,看着石头上的黑影烈腾竟是一下呆了。

“是小家伙么?”烈腾呢喃着,他心中苦涩,将石头收入储蓄戒指之中,又看着枫青云,他感受到了枫青云的魂魄在急剧的消散,枫青云软座在地,喃喃自语。

烈腾心中刺痛,枫青云是他看着长大,这一百五十多年,让烈腾重新体会了亲情,而且,在烈腾的心中,枫青云就是他烈腾的孙子,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烈腾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小枫,醒悟过来!!青水并非已死!!”

自言自语神情恍惚的枫青云闻言,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一片呆滞,只听到他喃喃道:“青水……青水,已经死了。爷爷,青水已经死了,否则……他会回来的。”

烈腾暗叹,他也不知青水是生是死,但此时,他唯有坚定青水未死,否则,枫青云就算大限未到,也会因心死而魂散,烈腾声音之中蕴含他的修为,他低吼道:“枫青云,枫青水并未死。”

“青水是未死……爷爷,我看到了父亲,看到了青山,也看到了……青水,他们在……等我。”烈腾的低吼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枫青云的目光望着天空神色散发异样光芒,突然,他对着天空伸了伸手,但还未抬起,便一僵,缓缓的落下,枫青云闭上了双眼,永远的闭上了,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一丝欣慰、满足、温和的笑容。

烈腾目光一滞,愣在了哪里,他仿佛是看到了一百五十一年前,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与一名中年男子在这里看着躺在地面的老者,他耳边回荡着一百五十一年来枫青云的每一声“爷爷”,每一声爽朗的笑容,和那亲切的目光。

烈腾站在地面,整整三天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