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四章 零落花片损春痕(第3/4页)

在遥远的远古,人类与神族依旧平起平坐的年代,这个年轻的、初萌的世界,并没有所谓的「魔族」。

在那个浑沌而天真的世界里,人类与神族的分野非常模糊,时有婚嫁。但人类可以适应天界的环境,神族却不能。人间拥有一种神秘的气,排拒着人类以外的众生。

和和平而天真的发展音乐、文明的人类不同,神族很早就陷入战火中,而有了最初的众多王国,相异的外型和能力更加剧了战火的延伸,最后一分为二,成为两大势力的交战。这场遥远到被封印记忆的战争接近尾声,战败者面对胜利者赶尽杀绝的残酷感到极度忧虑,就在这个时候,偶然发现了人间往妖界的通道。

当时的妖族还是野性的、动物化的,即使是神族的战败者残军,也轻易的打败了原住民的妖族。在接近灭种的残忍战争中,妖族被迫弃离自己的家乡,纷纷逃往人间,为了避免敌人卷土重来,尾随而至的胜利者强行关闭了妖界通往人间的道路,神族称呼这些战败者为「魔」,意思就是「神的敌人」,原本陌生的妖族故乡,被称为「魔界」。

由此,这些战败者沈寂了数万年。神族也学习了人类的文明,并且因为天赋强大,居于上风。流窜在人间的妖族失去返乡的道路,也试着在这片新世界生存下去。但是人间神秘的主宰,很难解的接受了这群妖族流亡者,却依旧将神族排拒在人间之外。

虽然神族还是找到可以在人间暂留的方法,并且渐渐的开始统治人间的众生。但也因为神族没有节制的使用力量,引起失衡,各界之间,开始有微弱的裂缝产生。

众生几乎遗忘了战败者。事实上,困在魔界的神族战败者,也几乎灭亡殆尽。就像人间排斥神族,这个广大的新世界,也严重的排斥着神族的战败者。

许多变异和疾病蔓延,几乎毁灭了逃亡的神族残军。当中以「荼毒」最为严重。患了「荼毒」的神族,不但外观兽化,而且精神与人格产生了剧烈的扭曲。

这些极度反社会的病患,用他们疯狂的智慧和不自然的病态强壮,鲸吞蚕食的攻击着疲惫不堪的残军。残军的领导者使用了大量而过度的法力来对抗毁灭的命运,但这样的滥用法力却只让这个世界的力量衰竭的更快,扭曲更剧烈,甚至连健康没有患病的残军都开始部分兽化,已经和他们原本交战的神族同胞越来越不相同了。

就在几乎灭亡的危急时刻,神族傲慢使用太多法力改造人间的恶果发作了。各界产生剧烈的裂痕,原本封闭的人间通道开启。半是本能的渴望、半是残军的引诱和驱赶,患病的异常者几乎都通过开启的通道冲往明亮的人间。仅存的残军赶紧封闭通道,他们很明白,或许天界才能让他们合适的生存,但胜利者不会饶过他们。

唯一存活的希望,是将这个新世界的疫情控制下来,改造成他们能够居留的所在地。这样,他们才有喘息的机会,重整军容,回返他们天界的故乡。

至于流放出去的异常者,他们无力也无能去管。人间总能自然的消灭神族,或许也会相同的消灭掉这群数目庞大的异常者。

这些异常者的魔族,成为人间耳熟能详的「恶魔」、「邪神」。

当然,这群异常者引起人间非常大的灾祸。人类无助的祈求和哭诉也让身为统治者的神族非常心烦。但是异常者那种疯狂寻找归乡途径的行为才是让神族真正畏惧的。

他们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消弭灾祸--在人间引发了大洪水。这招的确非常有效,大部分的异常者都畏水,这场洪水几乎消灭了所有的异常者。但人类也几乎被消灭殆尽了,连同他们优雅的文明、纯真而善良的初民社会制度,完全随着滔然的巨浪消失无踪。

「……这只是故事,对吧?」明峰整个脊背都是冷汗。

罗纱没有答话,事实上,她极为疲累。她的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却还弹「广陵散」这样燃烧生命的乐曲。我又缩短所剩不多的生命了……或许等不到春末。

不过,很值得。

「……前任王上……现在的太上皇和他的『爱妻』很喜欢听我弹琴。」她短促的笑了笑,魔界太多悲剧,和人间没什么不同,「这些是太上皇喝醉了、痛哭失声时告诉我的故事。」

其实她不想知道。对这些巨大的悲剧……她无能为力。毕竟她只是个卑微的琴姬。

或许,这些故事是为了,少年真人来到她面前时,她可以告诉他。或许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温和的望着明峰年轻的脸孔,她的内心涌起一丝丝些微的疼痛和温暖。如果相逢在对的时刻,或许我会不顾一切、不管身分,追求这个温柔而灿亮的人。

但一切都太迟了。

「我不想,活的像是一具尸体。」她轻轻按着明峰的手,「真的,我累了。存在这么长久,请让我抱着最后一丝尊严长眠。」

对,她天天都在祈祷,可以恢复原来的容貌。她希望真正爱她的人可以出现,她并不想死。

但这些渴望,都比不上一个卑微琴姬,顽强而仅存的尊严。

「我不要成为异常者。」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求求你。」

明峰激动的反握她的手,痛苦的连泪都流不出来。

临别时,疲倦的罗纱将琴谱交给明峰。她累得唇都褪成淡淡的玫瑰白,微微笑着,「请把这个给禁咒师。我听说她是鼓琴的高手,可惜我没机会聆听。」

明峰望了她好久,才算听明白她说了什么。「……罗纱。」

「明天还是欢迎你来看我。」她温柔的拂拂明峰额上汗湿的头发,「等明天我不那么累的时候。」

凝视着明峰有些蹒跚的背影,她觉得一阵阵虚弱,蹲了下来。侍女见状赶紧将她扶进屋里,徒劳的药香试图延续她即将消失的生命。

她很想阖眼睡一下,但心头发闹,她按着激烈而浅薄的心跳,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知道在撑什么……她熬着剧痛、虚弱、自卑,这样一天熬过一天。

她也不懂,为什么没有寻死。或许她隐隐的在等,等待着。说不定一切都是注定的,她在等待少年真人,等着把故事和琴谱给他。

在这天地间,众生宛如傀儡,任由命运拨弄。而我,被拨弄得最深。

泛出一丝丝嘲弄而悲感的苦笑。她一直都是个,多情的人。生前死后都没两样。总是那么容易爱上某个人,然后绝望的等待之后又被抛弃。

或许冥界的判官没错,她在本质上是淫荡的。或许多情本身就是一种没有情欲的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