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到高济

元平元年,三月初三。虽是春日,北边苦寒之地却依旧可见积雪。我本不急着赶路,虽说兵贵神速,但那倭奴必知我大越出兵征讨,赶得急了也没用,反成疲兵。我前几日在绿鸭江畔找到个河工,得知这江水还有一月方能解冻,暗自咋舌。也是从他口中才知道,原来陈裕早在二月半就过了绿鸭江,打的却是“平倭大将军”的旗号。

刘钦一日两次向我汇报粮草辎重事宜,我每次都满意地嘉奖几句。并非我小题大做,离开最后一座中城怀化城已经旬日,过了江便是高济地界,虽然孙士谦给了我图册,但是派出的斥候却还没回来,不知最近的补给城池还有多远。

“报大夫,”斥候回来了,“卑职已经探明,西北五十里便是高济安市城,可供大军补给,安市之南二百里便是高济的北都平图城。”

我看了看天,道:“加紧行军,今日扎营安市。”

传令兵躬身而出,大军的行动更快了些。

当日日落时分,我已经看到了安市的城墙。我命大军在城外安营,自己也没有进城。安市孺萨和莫客拜营,我差点将一口饭喷了出来。虽说我早就从孙士谦那里知道孺萨比同都督,莫客比同中郎将,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两官将佩剑交付帐外兵士,只带着个翻译进来。那翻译看着像是我华人,我一问,果然是来此经商的,被高价聘了翻译。虽是藩臣,我还是没有失了礼数,赐他们座。

“高济共有兵士多少?”我开门见山问道。

那莫客显然比孺萨低了一级,只是看了看孺萨,也没回话。孺萨施礼道:“我高济共有兵士千万……”

“你来说!”我不耐烦他吹牛,若是高济有兵千万,何必我大越出兵救他,我指了指那个莫客。

“我、我高济有兵士百万……”他说着看了看我,连那翻译都觉得好笑。我恼极生笑,道:“你高济到底有兵多少?若是比倭奴更多,我这就班师回朝了。谁耐烦在这苦寒之地打仗!”

翻译照实翻了,那孺萨见我脸色不善,连忙道:“其实我高济的确有披甲士五十万,战马五千匹,只是分散各地,给那倭奴各个击破。且倭奴生性暴虐,杀也杀不完。”虽说他又减了一半,我还是不信,想我大越人口万万之上,领有万里疆土,兵士也不过百万之众,它一个小小三千里山河的高济居然有五十万?真有这么多也不必求援了。想想当日倭奴使节也号称拥兵千万,可怜我华夏怎的尽教出这等吹牛无度的藩属?

“倭奴现兵锋止于何处?”我想他若是连这也要吹牛,我就索性回朝算了。

“倭奴前些日子攻下了乌岭山口,兵锋正直指忠州。”孺萨回道。

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记错了,连忙翻看《高济志》中的地形图。高济是大陆凸牙,三面临海,剩下一面,半是临着北疆七国,半是和我大越以绿鸭江为界。其国地形奇特,中部偏北有两条大山呈倒八字隔开,只有两个山口,其一是乌岭山,另一条叫做春川山。北高济多为平原,无天堑可守,南高济多是丘陵,气候宜人。忠州便是出了乌岭山口的第一大城,过了忠州便是其国都汉平城。

我在路上还想,只要高济军把守住乌岭山口和春川山口,待我大越王师到了也方便退敌,不料这么快他们便将西南门户丢了。不过若是春川山口的守军能绕道敌后,还有机会前后夹攻。

“忠州守得住吗?”我有些迟疑,一时不知该如何部署。

“忠州有我高济子弟兵三十万,固若金汤。”孺萨手一挥,似乎很有信心。倭军一共十万,三十万守军守城该没有问题。我该沿西南下,截其后路。

“另一支华军走的是何路线?”我已经看着他们心烦,不得不再问一句。

“陈将军的吗?他们往东南走了。”那个莫客眼睛一亮,回答我。

我不解,陈裕为何要走东南?莫非他是去救忠州?不会吧,他也是深知兵法之人,避敌锋芒总是懂的。莫非这两人对我言有不实?

我挥手遣退两人,只留下翻译。“你叫何名?”我问他。“小的姓金单名一个‘鑫’字,嘿嘿,家里三代都是跑高济做买卖的。”他媚笑道。我着实不喜欢此人的铜臭味,怎奈这里熟知高济的只有此人。

“你可有心光宗耀祖?”我问他。他顿时下跪,道:“小的愿意,只是商贩出身,三代不能科举,不能科举又只得从商……还请大人抬举。”

“莫多借口,有了本金便不能买地事农?算了,本官亦是市井出身,你只要忠心王事,封妻荫子亦非不能。”我皱眉道。

“是,大人说的是。”金鑫笑道。

“本官加你主薄帐下行走,也有从九品下,算是文吏了,从此脱了商籍,好自为之。”

“小的明白,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金鑫喜形于色。

“你且将高济事实告知本官,高济守军到底几多,盐价多少,铁价多少?”我道。金鑫咧嘴道:“大人真是英明,盐铁乃是国计民生,切中要害。这高济守军依小的估算,不过二十万……”金鑫当即将估算之由细细说了,又报了盐铁价目,倒也不算我白给了个官。我听得满意,道:“日后军中,不必自称‘小的’,称‘卑职’便可。也收收那张笑脸,既然领着俸禄便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莫失了我华夏王臣的脸面。”金鑫连声应承,我命他收拾东西,准备行军。

“先生,不过见见这等人,连饭也不吃完吗?”戚肩有些埋怨地帮我热了饭。

“你当我是为了这等人?我是为了军情啊。”我端起饭,又立马放下,刚才想到一事,不宜拖延。“你去给我找史将军、石将军和刘将军来。”我对戚肩道。

戚肩跑了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三位将军来了。

“三位请坐。”我指了指座椅,“适才学生探问了些高济情形,还想与三位商议。”

“明大夫尽管吩咐便可,若称‘学生’,我等可担当不起。”史君毅笑道。

我也笑了笑,道:“我军入了高济,学、我有种耳聋眼瞎的感觉。高济官员夸夸其谈,十停中信不得一停。若是如此,我军岂不是时时受制于敌?故我以为,当广布耳目,料敌之先。”史君毅接口道:“大夫觉得如何可广布耳目?”

“我要置探马营。”我道,“现在斥候乃是各营轮值之时从各营抽出,如此多有弊端,最明显便是良莠不齐,且不能远行。我要抽各营耳聪目明,机智应变,不惧生死,识文善绘者,编做一营。遣之千里之外,每班专责一域,如同驿站般传递消息,则远者不必回营,一程程传回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