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十万火急诏(第2/3页)

推门而入的兵士掺扶着一人,外面是农家打扮,破损的地方露出里面的兵甲,嘴角留着血,两眼已经翻白。“接过来,扶他下去休息,哦,找李大夫!”我随手拍了下章仪,示意她去领旨。

打开金帛圣旨时,我的手也开始发抖,不知到底写些什么。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十万火急!匈厥古奸逆不道,起兵相犯,将星又陨,边关不稳。特诏令中散大夫平倭大将军明可名,统兵北上,劫其后路,解京师之困,救社稷之危。钦此。”

将星又陨?陨的是谁?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居然已经用到了“解京师之困,救社稷之危”!大帅当年道,北关失控,匈厥古半月可饮马大河,今日匈厥古的铁骑到了哪里?武啸星镇守北疆近十年,屡屡被人弹劾“攻战不力”,但是北疆之势,能守土不失已经艰难,若说攻战,恐怕只是朝中文官的想当然尔。

莫非,武啸星将军殉国了?

一念及此,圣旨跌落在地,我连忙拣了起来,道:“急召帐下统领,军议,哦,不,不是军议,让文吏也来。”我慌忙穿上衣服,章仪很乖巧地帮我挽发戴冠。

“大夫,卑职以为,此诏大有问题。”孙士谦看了圣旨,皱眉道,“这十万火急诏自前朝所立,延用的乃是吴帝急召苏克方的典。国朝太祖皇帝也将此列入廷制,只是,从来十万火急诏必定是天子亲笔,可这,似乎不是皇帝陛下的亲笔手书啊。”

我并非不知道,只是这既然有十万火急之形,我便不能当他是假的。“诸位将军如何看法?”我问道。

“末将等从大夫令下。”众将异口同声道。

“仲进,若是此乃矫诏,我率兵回师,犯的是什么罪?”我心中有了个轮廓,却不敢相信。孙士谦道:“自然是拥兵自重,谋反……”我笑道:“若是诏书属实,我不回去呢?”“还是灭门的死罪……”孙士谦越说越轻。

“有人要杀我。”我淡淡道,“若是诏书属实,我率军灭了北边的倭奴然后回保京师,依旧是死罪。”

“哦?”

“见十万火急诏,救驾来迟,理当斩立决。”我重重摔下了诏书。

“大夫,太祖诏令,领兵大将离京三百里,君令有所不受。大夫不妨以诏书不合制为由,上书朝廷,催问此诏真伪。”孙士谦进言道。

我的心越来越明,道:“我出兵两年余,朝廷中要重伤我的小人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最近捷报频传,朝廷里有人按奈不住了。孙仲进,你是政事上的行家里手,给个法子吧。”

“大夫说笑了,军阵是明着里流血,政事乃是暗着里流血。大夫既然看清了敌手的攻路,自然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我干笑两声,叹了口气,道:“仲进啊,我手里没‘兵’,如何在政事上与敌周旋?有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唉,两害相权取其轻,此番被人欺辱是免不了。”

“大夫也不必如此,说不定催问文书一到京师便云消雾散了。”

“矫诏调兵,哼,你道是杀头的小事?族灭啊!谁敢造次?若是他没有十成把握,敢吗?再者,即便是矫诏,我不回去,也定然引起圣上的不悦和间隙,唉。”我紧紧抓住如意。

我看了一眼史君毅,道:“我要尽快赶回京师,军中事宜全由史君毅将军统领。倭奴北方尚无动静,我等只需坚守,待南高济彻底平定了,严寒再临之时,兵发忠州,那便是倭奴的末日。不过若是我能免了大祸,迟则三月可回,到时再见了。唉,我也想亲眼见到长门献俘啊。”

众人静默半晌,史君毅道:“大夫,末将有一不情之请,还要劳烦大夫。”我一怔,道:“史将军有何事要我做的?”史君毅道:“末将出征日久,恐家里大人担忧,还请大夫带封家书。”我立刻想到了史君毅是皇亲,皇太后的侄子,心中一松,连连答应下来。

随后,孙士谦又问:“只是……大夫打算如何回去?”

“海路。陆路遥遥,恐怕等不及。我从富山出海,五日后走。”我道。

“大夫,劝降文书是送下去了,但是大夫怎知倭奴必降?”郑欢问我。

“他若不降,我便真的烧了他们,回京之日不可拖延。”我用如意抚开圣旨,轻轻敲击着。

遣散了众人,我不禁倍感孤单,虽然不敢让章仪再来,却又想她会再回来。命人再添了根灯草,起草了一份奏折,连夜让人送走,顺路打探北疆状况。

不过,既然夸口要火烧富山,自然要些准备。虽然小时候常常玩过,却不知用于军阵到底如何。

五月十五,月正明,在翼宿,风起西南。倭国派出大队海船,来解救被围的倭奴。所以,我今夜一定要攻下富山,否则不能克下全功事小,留下祸患可就事大了。

“大人,这真能在水上烧?”郑欢不信。

“今夜自然一见分晓。”我举起玉如意,高声道,“点火,攻城!”

投石机的拉索连绵响起,一团团火球破空而出,砸落在城里,不一会便起了一片红舌,舔卷着天际。我身上一股燥热,微微松了松领口,对左右道:“天下至暴者莫过于火啊,本来水能克火,只是现在,我借水生火,不知算不算违了天道。”

郑欢笑道:“大夫打仗还真累,让这天道压着,难怪连青楼都不去呢。”

“大夫,兵道以死入生,何必挂怀如此。”孙士谦躬身道。

我摇了摇头,道:“兵道确是以死入生,只是这兵器……唉,想千百年前,以木石为兵器,每战死伤不过百十人。战国之世,以铜铁为兵器,每战死伤动辄千百人。我贪图火攻至利,日后若是火器横行,恐怕死伤不知以千万计?”

不知旁人如何想法,我总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坏头。但是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己方少亡,只好如此。

正说着,城里的火突然暴涨起来。

“火神!火神!火神!”

万千兵士齐声高喊着,我知道城里人一定用水救火了。“刘统领呢?”我环顾左右。“末将在。”刘钦道。“传令下去,这三昧真火的配方万万不可流传出去。”我忍不住又吩咐了一遍。

“大夫,这配方小将已经密藏了,参与此事的工匠也都照大夫所言,给以兵尉的待遇,别帐而居。”

我点了点头,叹道:“兵器太利,为将者便不知战事之难,便少思兵战之险。学生无能,以淫巧取胜,让诸位将军不齿了。”

“大夫言重!”众人齐声道。

一座富山城,烧了足足两日,一片灰烬。等我入城的时候,只有残垣断瓦漫地焦土,四散着无家可归的难民,一个个早已熏得黑如炭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