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白云蔽金阁(第2/4页)

“大人不喝盏茶再走吗?”

“时机紧迫,还请太守大人备些路上的饮水干粮,一切从简。”

“下官明白。”说着,他便和那个公孙夫子退了出去。

章仪身穿甲胄,刚才不能开口,现在没了外人,对我道:“大夫,这贾政廉真是个庸官。”我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尽快回京,最麻烦的就是我手里的矫诏。”我摸了摸袖口,真像是个滚烫的栗子。

“大夫,怎么办?知道了是矫诏还要入朝吗?”

“章小姐,不知是否听说过权谋之术?我不担心矫诏想杀我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这矫诏,是皇上发的。”

“皇上发的还叫什么‘矫诏’啊?”

“我出兵近两年有半,朝中小人的中伤不会少,皇上若是起了疑心,难免要试试我的忠心。这也是我在船上才想到的,唉,高处不胜寒啊。”我叹了口气。

章仪突然按住我的肩膀,附耳道:“吉人天相,你不会有事的。”

我偏头看到肩上的五指如葱,又嗅到了兰花混着皮革的气味,心里居然安定了许多,道:“办法总是有的,圣人道:‘祸者,福之所倚;福者,祸之所寄。’我总能化祸为福的。”章仪的手重了些,低声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若是有事,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傻孩子,我会有什么事?我真有事倒好了,免得你一天到晚缠着我。”我笑道。

玉手变成了拳头,狠狠砸在我背上。我也奇怪,为什么这么大的力气,我居然没有吐血。想起章仪也曾提刀上阵,心里寒了一记。

我在马车上颠簸了五天,终于望到了京师的高强。到底是华夏之都,城墙参天,在高济那么久,连十丈的高墙都很久没见了。而且官道上人来人往,光是一个村落便比高济的一个小县更加富庶热闹。

京城里是不能策马狂奔的,不过我既然要表露忠心,自然不能不做足戏码,亮出了军旗,直冲皇城。

“传进去,明可名奉诏回师,求见陛下!”我高声嚷道,“中散大夫领平倭事明可名,奉诏回师!”

军门匆匆接了腰牌和圣旨,跑了进去。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大门中开,跑出来一队内侍,领头的喊道:“传皇上口谕,中散大夫明可名即刻于御书房觐见万岁,赐宫中跑马,赐面君不拜,赐座。”

“我等你。”章仪拉住我的袖子,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家吧,日后我传人去找你。”

“我等你。”

我理了理衣服,对御者道了声走。

上一次皇宫中响起马蹄的声响,已经是五十年前前吴覆灭在际,哀宗一日下了三十二诏……

“明大人在此稍候……”

“明可名!进来!”内侍的话还没说完,皇上的声音已经在里面响起,我一时难以分辨其中是怒是喜,是惊是怨……

“微臣明可名,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被抬入御书房,躬身行礼道。

“明可名,朕想死你了!”圣上居然冲了上来,一把把我抱住,两臂如同铁箍,居然把我抱了起来。

“皇上,皇上,让人见了不雅。”我连忙劝道。

圣上把我放下,笑道:“几年不见你,你更瘦了。”我见气氛不错,也笑道:“陛下倒是更健壮了。”圣上仰头大笑,道:“明卿当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风平浪静才好再挽狂澜,海阔天空方能大展拳脚。朕让严秀卿写了,挂在这里,你看。”

我顺着圣上的手指,看到了几案后屏风上的两句话,用的是大篆,古朴遒劲。

“朕以为,朕已经够了,只等明卿平了高济,便可回来与朕一道大展拳脚啦。”圣上绝口不提矫诏的话,我也不知如何开口。

“臣听闻武啸星殉国了?”我大着胆子,往圣旨上引。

圣上一愣,道:“是呀,天妒我大越,夺朕利剑。不过有明卿在,朕也不担心北疆,只是苦了明卿。唉,我大越历朝不足四十年,却满堂暮气,明卿可是朕最年轻的臣子了吧。”圣上说着,上榻坐了。

“哦,对了,明卿给朕讲讲高济战事吧。”

我思索了一下,道:“高济战事,皆如战报中所言,臣不敢谎报。”

“战报哪里说得详细?朕想听听趣味些的,明卿,朕不明白,为何当日你敢断定倭兵会连夜入汉平?”我一点头,道:“陛下,非是臣断定倭奴会入汉平,而是臣让其入汉平啊。兵者有料敌驱敌之谓,驱敌者非是驱逐敌兵,实乃将敌兵当作牛羊,驱赶牧守。”

“哦?明卿怎能驱使敌兵?”

“敌兵只要是人,便有人心,人心皆有缺,用其缺便可驱其身。”我道。

圣上沉吟半晌,道:“昔日你也说朕只要有了权谋霸术便可安座朝堂,朕也深有感触啊。”我看了圣上一眼,道:“陛下,法家的权谋之术只是小术,陛下要真的想坐稳龙廷,还是要多看道家的书。”

“哦?朝中谏议朕从儒的,尊墨的,立法的,振农的,兴兵的,真正的兵家倒是要朕修道?这还真有意思。明卿以为,那无为而治,如何治我大越?”

“陛下,世有无知小儿,读了几句圣人的书便以为明了了圣人的道,其实不尽然。道家所言,虽然提倡‘无为’,其后尚有一句‘无不为’。虽然费解说玄,其实又是最简单最实在的根本道理,什么是道?路便是道。如何行路?不必想那么多,迈开步子走便是了。走便是德。所以臣以为,道德就是自然。儒生们抓住一个‘无为’大做文章,肆意扭曲,实在是作孽。”

圣上沉思片刻,道:“虚师名不虚传,观明卿可知一二。明卿,朕有一宝,也让你开开眼界。”圣上起身,拍了拍手。有内侍从后碎步而出,手里捧着一把弯刀,弯得几如新月,最为可怖的是,上面点点血锈。

我若不是因为近年领兵,见惯了兵器血迹,还真会吓一跳。

“呵,明卿久经战阵,莫非还怕兵器?”

我欠一欠身,没有说话。

圣上举起弯刀,道:“明卿可知这柄弯刀是何来历?”我摇了摇头,道:“微臣不知。”“来人!”圣上喊了一声。门口的黄门卫士应声而入。“拔剑!”圣上叫了一声,用手中的弯刀用力砍了下去。

金铁交鸣,卫士手里的宝剑被斩断了。

我心中一惊,道了声:“宝刀。”

“这刀的确是宝刀,可惜啊,不是朕的刀。此刀乃是从武啸星将军遗体上拔下来的,当时武啸星手里的宝剑被削去了一半啊!”圣上细细看着手里的弯刀,“知道此刀是哪里来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