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人

“你们别笑了,子阳也是朕的重臣,当日提兵二十万横扫高济的破军星下凡,倒给你们当猴耍。”圣上突然从侧门进来,笑道。

众命妇纷纷见礼,岳母笑道:“有皇帝陛下撑腰,看你们谁还敢笑话我女婿。”皇太后也笑道:“开头还说不愿认这个女婿的,现在护起来又像什么似的。”我这才想起,当初这位岳母的确并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想来也是,辛苦养大的女儿突然找了个女婿回来,做父母的总有不甘心的地方,尤其要养大章仪恐怕还不是一般的辛苦。

“明可名,朕可不管谁给你撑腰,你气得朕的皇妹哭了一夜,该当何罪?”圣上板起脸道。

我连忙谢罪,又道:“臣不知何时何地为何事冲撞了公主,还请陛下明示。”

皇太后笑着对岳母道:“看你家女婿,欺负了我家姑娘,还不知罪。”

“朕给你提个醒,你今早还说隆裕公主扰你清梦,害得人家又是哭了一场,现在躲在后面不敢见人。”说着,圣上自己也笑了起来。

男女之防在前朝已经淡薄,我朝也不是以礼治国,不过我实在受不了女子的大胆。不幸的是我接触过的鲜有的几个女子都是热情大胆,就连没见过的隆裕公主也是这样。

“郡主,还不带公主出拉见过夫君。”圣上突然朗声道。

我脸色一变,磕头道:“臣宁死不敢背妻再娶。”

命妇们又是一阵哄笑,岳母道:“你有此心倒也够了,我也就放心疯丫头跟着你了。不过公主你还是要娶的,别忤了陛下和太后的美意。”

我正不知道如何答复岳母,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奸笑,居然是章仪!

“嗯,不错,宁死也不敢背妻,好夫君,嘻嘻。”

“你倒是应了那句话:兵者诡道。”我叹了口气,“我能料敌之先,却每次都料错了你,郡主千岁。”

“好夫君,别生奴家的气嘛。哎呀,公主姐姐,把玉容给夫君看看嘛。”说着,居然强行去抬公主的下巴。

我看了又是吓了一跳,居然是蒋小姐,果然两眼哭得通红。“呃,蒋小姐……”我轻轻蠕动嘴唇。“认了吧!还说从没见过芸儿姐姐,我就知道你们是老相识!哼,还敢骗我。”章仪在一边娇嗔。

“原来,呵呵,原来蒋小姐是公主殿下,学生鲁莽。”我连忙施礼。

“她是大帅的千金,也是哀家的干女儿。从小她就要嫁个状元,可惜三年才一次大试,连着三科状元都是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劝来劝去,好不容易改性了,看上将军了,不料将军都好色,家里的妻妾挤都挤不下。”皇太后说着自己也笑了,“现在找了个非君不嫁的,说是才比状元,武功卓越,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年老’有妻的命啊。”

“女儿不嫁了,愿意青灯黄卷长伴太后身边。”蒋小姐,或者,隆裕公主扑入太后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章仪走进我,附耳道:“你把芸儿姐姐伤得心都碎了,快去想办法。”我轻声回道:“有你一个我已经很知足了。”章仪在我腿上掐了一下,笑着走开了。不一会,我和隆裕公主被留在了正堂,她们都去了御花园赏花,说是不谈个结果出来不放我们出去。

隆裕公主起身,整了整衣群,低声哭泣,就是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只好僵着。终于有看客忍不住跑了进来,高声嚷道:“不像话!朕的重臣,居然不敢和个女子说话?你快问她,昨夜风露凉吗?”

“啊?”

“啊什么啊,问呀!”

“呃,公主殿下,那、呃,昨夜,凉吗?”我战战兢兢问了,算是完成了圣旨。

圣上等了一会,见公主不语,道:“好妹子,朕的重臣这么诚心地问你,你也回他句话吧。”可公主只是低泣,一言不发。皇上没办法了,掐着嗓子道:“谢公子关心,昨夜风和日丽……啊呀,母后,儿臣这就出去,不要拉儿臣耳朵嘛,朕是皇帝!”

章仪也笑着进来,一转身,居然眼眶里有了泪光。

“姐姐坐下,听妹妹说来。”章仪的声音也变了,似乎就要哭出来一般。“芸儿姐姐,一年前,妹妹真的好羡慕姐姐。因为皇太后会给你赐婚,但是妹妹当时却谁都靠不上。娘不准我嫁他,他也不愿娶我。所以,妹妹只好只身去了北疆,用死逼他。”

“姐姐,咱们夫君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好了。他为了燕云百姓有口饭吃,把他师父留给他的师门信物都送了人;他为了燕云百姓能把种子种下去,自己跑去匈厥古人的营地,忍辱负重换回喘息的机会;他为了燕云百姓,被人叫做‘燕云经营相公’;他为了燕云百姓,一个站不起来的人还要去学骑马……”

“姐姐,可咱们夫君没有想过自己。他不愿咱们跟着他,是因为他怕报不了咱们的恩情,但是咱们哪里要他报什么恩情?该是咱们报答他呀。可他就是想不通这个理。那天晚上,妹妹真是恨不得一刀子扎下去,死在他面前,让他难过一辈子。”

“妹妹……”公主埋头章仪怀里,哭得更起劲了。

“夫君。姐姐曾经对我说,她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了你眼中的忧郁和伤悲。去给大帅送行的人不少,你是唯一一个真正悲伤透了的人。当时,她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后来听说大军开拔,领兵的是个做轮椅的青年,姐姐便猜到是你。你在高济打仗,姐姐日日等在宫门口,等着高济的战报。”

“夫君,你还记得陈裕将军战败吧。陈将军打的是‘平倭大将军’的旗号,姐姐只知那是你的将军号,不知你打的是‘大夫’号,整整哭了三天啊。一个姑娘家的泪珠儿,又能连着流几个三天?”

我想起昨夜的那句:“只不够眼中泪珠儿,秋流到冬,春流到夏……”心中泛起了凄凉之意。

“夫君。你遭人陷害,姐姐没有一日吃过一餐好的,她说,于国有大功劳的将军现在都未必吃得好,自己一个深宫女子平白糟蹋了粮食。你被接入宫里,姐姐换了宫女的服饰伺候你,喂你喝药,喂你吃粥。你恶梦连连,姐姐不眠不休的给你唱曲子,让你静下来。我当时见了,又知道太后要把姐姐指给你,真是心也碎了。不过我终于还是嫁给你了,现在看到姐姐,我知道,她就和当日的我一样,心也碎了……”说着,两女抱头痛哭。

“子阳,这统军你是内行,治民你和朕算是平手,不过这对付女子你可比朕差太远了。听说虚师也是就中高手,莫非就没教……哎哟,母后,儿臣是在开解他呢,让儿臣说完嘛。子阳,听朕的,娶回去,若是不好再休了不就……母后,儿臣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