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太岁】4(第2/3页)

说着他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我在这儿藏了快一天,老骨头都要散了,正打算放弃这念头,要带胡大远离开时,你们却来了。我又不知来者何人,就看见两双脚过来,所以才使出这招鬼藤缠,打算抓住你们审问清楚。”

“你那些烂藤子,对付小猫小狗还行,以后别随便拿出来丢人了。”我白他一眼,突然问,“胡大远最喜欢吃大蒜?”

“大蒜?那倒没听胡方氏提起,她说胡大远最爱吃的是烧鸡。”木道长回忆着,不解道,“吃不吃大蒜有什么要紧的么?不过也是,我今天一进这房间就闻到蒜味儿,浓得很,还以为是安家的人在这房间里用大蒜驱虫什么的。”

敖炽看着胡大远的尸体,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他?”木道长一愣,“他说什么了?他不都死了么?”

敖炽不理他,只看了我一眼。我当然也明白了,打量着这具声息全无,冷硬如冰的躯壳:“浓烈的蒜味可以掩盖他的死气,不仔细分辨的话,连你我这样段位的老江湖都很难发觉。问题是,他来找我们,用假名假身份不说,只怕说的话也大半不可信。一个死去的躯壳,装成活人拿着金子来骗我们,意义何在?”

“啥?老板娘您说啥?”木道长大吃一惊,指着胡大远道,“您说他去找过你们?”

“昨天中午的事。”我也不瞒他,“他说他叫成大远,开钱庄的,安家少爷借钱不还,不肯按约定拿安家老宅抵债,他才带了手下住进这宅子讨债,但是不久前房契被偷了,他要不停尽快帮他找回来。而安少爷一口否认有借钱这件事,但是对他的强行入住又并不太激烈地反对,不驱赶,也不报官。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木道长听得瞠目结舌,想了想又问:“那老板娘您答应接这笔生意了么?”

“我今天来安宅就是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赚他的钱。本想着上来给他个答复,谁知道人都没了。”我看着敖炽:“你咋看啊?我现在脑子有点不够用。”

敖炽沉默半晌,反问我:“如果胡大远活着,你是答应帮他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啊,为啥不答应。我从来不跟金子过不去。”我的目光被枕头旁边的一个布包吸引过去,因为颜色跟床铺挺接近,刚刚没留意到它,现在看来倒是挺眼熟,好像就是他昨天拿来装金链子那个,鼓鼓囊囊地躺在那儿。

我俯身拿起小布包,抖落出里头的东西,果然是那几条金链子,还有一张叠好的纸条,打开来,寥寥两行字——身无长物,仅有薄金,若偿心愿,千恩万谢。

这倒怪了,感觉就像是知道我会来,特意备好了给我似的,另外,这字迹娟秀清雅,横竖都不像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能写出来。

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胡大远”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活着”,而他算准了我会来,所以留下金子跟纸条,赌我会接这笔生意,为他一偿心愿。且不管他告诉我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他最终极的心愿一定是真的,那就是——把安家人赶出安宅,把这个宅子替他“找”回来。

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会去做的事,如果他知道不停,那么多少也该知道我的风格,但他依然来了,依然提出了这样的请求。不知是他太不了解我,还是他到最后一刻都认为他的这个要求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不出答案。

“那就住下来吧。”敖炽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半。

“住下来?”我跟他看着同一个方向,窗外暮色已浓,空荡荡的屋舍与院落都陷在模糊阴沉的轮廓里,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时不时一阵风过去摇动老旧的风铃,每一声铃响,都有回音。

木道长缩了缩脖子,说:“还是不要了吧……此事诡异,不如先让我把胡大远带回天仙观去,好歹给那胡方氏一个交代,再说死者为大,入土方安,老搁在外头不是个事几啊。”

敖炽断然道:“不行。”

“为啥?”木道长急了,“这不比活人啊,再放下去会坏的……你看他皮肤已经开始变色了!”

敖炽走回床边,发现胡大远的脸色确实比刚才难看了许多,已隐隐透出了死灰之气,没有生命的躯体到底难以支撑时间带来的侵蚀。敖炽想了想,出掌往胡大远身上一拂,一层水波似的光流便自他头顶蔓延而下,转眼包裹了整个身躯,闪烁几下之后,光流无迹可寻,而胡大远的肤色也在此时恢复如常,与活人无异。

敖炽收回手掌:“现在你不用担心他腐烂变质了,我丢出去的这丁点灵力,至少保证他一个月都完好无损。”

木道长诧异之余赶紧向他竖大拇指:“厉害厉害!能令逝者如生,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难怪您能娶到老板娘啊!”

敖炽这回倒没有洋洋得意,只一字一句道:“已死之人不可能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到处跑,此人不过是个傀儡,不管他是被心术不正之人以邪术控制还是根本就是为妖物所纵,要把藏于背后之人挖出来,只能从胡大远身上找法子。他哪家都不去,偏偏赖在安家,足见这家人跟此事脱不了关系。我一进门就奇怪,这么大的宅子,就住三个人。而且还有个怪事,你们自己过来瞧。”

说罢他又走回窗前,朝我们招招手。

好难得看到敖炽这么正经的样子呢!不耍宝胡闹的他,果然还是有几分谜之姿色的呢。我跟木道长赶紧凑过去:“什么怪事?”

他指着窗外院落的正中间:“那个。”

那棵宅子里独一无二的枣树。

“那棵树啊,我来时就看见了。”木道长不解道,“如此大的地方就栽这一棵树,孤零零的,又不好看。是挺怪的。”

夜色中的枣树在地上投下了斜长的影子,枝叶窸窸窣窣地摇动,毫无美感,倒像个病入膏肓,被全世界嫌弃的可怜人。

“你看看这宅子,再看看那棵树。”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又仔细看了片刻,恍然大悟:“困?”

闻言,木道长也猛一拍脑袋:“对啊!我也是光顾着胡大远这事儿,都没留神这茬!”

安宅是个标准的四方形,院落中心却独独只有一棵枣树,但凡对建筑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不会让这种“格局”出现在自己家里,四方加独木,则成一个“困”字,大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