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这个怪物的一切她都不喜欢。但记住她对我们说的话,”杜隆坦回答道,他的视线又回到那个身体纤细却绝不脆弱的奴隶身上,还有那个坐在他父亲王座上的陌生人,“所有这些都是古尔丹的耻辱,而不是我们的。”

他没有对奥格瑞姆提起的是,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从霜狼氏族中被放逐的人。她的名字是德拉卡,她的神态曾经和这个奴隶很相似,即使当她要面对流放和几乎无法避免的死亡时也是如此。

就像杜隆坦的父亲一直以来对他的教诲,霜狼氏族绝不喜好无目的的杀戮和折磨,因此他们同样蔑视无意义的蓄奴和拘禁囚徒的行为。但霜狼兽人也不会宽恕软弱,那些生来软弱的兽人都被认为会削弱氏族整体的力量。

这些软弱的兽人可以在氏族中生活直到成年。有时候表面上的软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但如果弱者在进入青春期之后还是软弱不堪,那他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了。如果他们在离开氏族之后能够保全自己的生命,那么每年有一次,他们会被允许返回氏族,展示他们的力量:那是在仲夏时节,一年中食物最充足,众灵也最为活跃的时候。大部分被放逐者再也无法回到霜火岭了。最近数年中,能做到这一点的更是越来越少——在这片正在发生巨变的大地上生存变得越发困难了。

德拉卡和杜隆坦年纪相仿,当她面对自己的放逐时,杜隆坦曾经感到一种哀伤的痛楚。当时有这种心情的并非只是杜隆坦一个人。氏族成员们聚集起来目送德拉卡离开的时候,人群中不止一处响起了钦佩的窃窃私语声。德拉卡随身只带了一个星期的食物和可以用来狩猎、制作衣服和搭建庇护所的工具。她几乎是注定难逃一死,这一点她一定也很清楚。但她细瘦的脊背挺得笔直,纤长的手臂却因为必须担负氏族“赠礼”的重量而不住地颤抖——这些礼物对她而言可能意味着生与死的区别。

“能够勇敢地正视死亡,这一点很重要。”一名成年兽人说。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当之无愧是一个霜狼。”另一个兽人应声道。

德拉卡根本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杜隆坦最后看到她的时候,她只是迈着一双细长的腿大步向远方走去。蓝白色的霜狼旗帜系在她的腰间,不住地在风中飘扬。

杜隆坦发现自己经常会想起德拉卡,想知道她最后的结局。他希望其他兽人是对的,德拉卡完美地迎来了她最终的时刻。

但这样的荣耀永远地被他们面前的这个奴隶抹杀掉了。杜隆坦将视线从那个勇敢的,名叫“诅咒”的绿皮奴隶身上转向了她的主人。

“我不喜欢这种事。”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在杜隆坦耳边响起。说话的是德雷克塔尔。现在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但他依旧肌肉虬结,肩宽背直,站在那里显得格外高大,和这个弯腰驼背的陌生兽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阴影缠绕着这个家伙,死亡在追随着他。”

杜隆坦注意到挂在古尔丹手杖上和插在他斗篷长刺上的骷髅——任何人都会做出和德雷克塔尔相同的评价,因为他们能看到这个陌生人刻意炫耀的死人枯骨。而盲眼萨满和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样,他看到的是死亡本身。

杜隆坦努力让自己不被德雷克塔尔的话吓到。“冬天的阴影会在山坡下绵延很远,而我自己今天也造成了死亡。这些并不会造成噩兆,德雷克塔尔。你也可以说生命在追随着他,因为他是绿色的。”

“是的,绿色是春天的颜色,”德雷克塔尔说,“但我在他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复兴的力量。”

“先让我们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再决定他带来的到底是死亡,生命,还是一无所有吧。”

德雷克塔尔“嗬嗬”笑了两声,“你的眼睛被谈判的旗帜遮住了,无法看到真相,年轻人。不过,假以时日,你会看到的。希望你父亲能看清真相吧。”

仿佛是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加拉德迈步走进篝火照亮的范围。人群中的议论声音立刻平息下去。那个名叫古尔丹的陌生人似乎乐于见到他带来的不安,他的厚嘴唇在獠牙周围卷曲起来,形成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冰冷微笑,安坐在石王座中没有起身。族人拿过来另一把简单、实用的木椅子给氏族酋长暂坐。加拉德坐进木椅子,将双手放在大腿上。盖亚安站在丈夫身后,她穿上了最庄重的衣服——鞣制塔布羊皮衣,上面以精致的工艺用珠子和骨片镶嵌出繁复的花纹。

“古老的谈判旗帜来到了霜狼氏族,携带这面旗帜的是古尔丹,其父为……”加拉德停顿了一下。一丝困惑掠过他强悍的面孔,他带着疑问的表情转向古尔丹。

“我父亲的名字并不重要,我的氏族的名字也一样不重要。”古尔丹的声音让杜隆坦小臂上的毛发全都竖立起来。那声音刺耳,让人深感不快,其中傲慢的情绪更是让杜隆坦用力咬了咬牙。但对兽人而言,最恶劣的还不是他的声音,而是言辞。父母和氏族的名号对于兽人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然而更令霜狼兽人们感到诧异的是,他们酋长的问题被如此轻易而冷漠地弃置一旁!古尔丹这时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我将要说的话。”

“古尔丹,其父之名未知,氏族之名未知,”盖亚安的声音显得清爽嘹亮,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从中听出被勉强压制的怒意,“你虽然要求进行谈判,却侮慢仪式,让你所高举的旗帜蒙羞。这会让我们的酋长相信你已不再希望得到这面旗帜的保护。”

杜隆坦微微一笑,他可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得意。整个氏族都知道,他的母亲就像父亲一样危险。到现在,这个绿皮兽人似乎刚刚意识到他也许做错了事。

古尔丹侧过头,“是,但也不是,我并不想放弃这面旗子的好处。继续吧,加拉德。”

加拉德念诵出庄重的致辞。这些词句冗长繁复,其中有些段落已经非常古老,甚至杜隆坦都听不懂它们的意思。他有些烦躁起来,奥格瑞姆则显得更加不耐烦。这段致辞大概的意思是要保障提出谈判要求的人平安无事,并认真倾听他的话。终于,酋长的致辞结束了,加拉德看着古尔丹,等待他表明来意。

绿皮兽人站起身,倚靠在他的手杖上。他背上的小骷髅都大张着嘴,仿佛在发出抗拒的呐喊。“你们所顽守的传统和古代仪式要求我告诉你三件事:我是谁;我会给你们什么;还有我会要求什么。”他用放射出莹莹绿光的眼睛看着聚集在面前的霜狼兽人,似乎是在对他们进行估量,“我是古尔丹,就像我说过的,我无意宣扬我的氏族源流。我没有……你们所谓的氏族。”他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声丝毫无助于改善他那令人胆寒的外表,“不过这件事我以后还会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