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场雪在德拉卡回来之后的第二十九天就落下了。这场雪并不大,落在地上的只有几朵水晶一样的小雪花。但雪从没有这样早地出现过,杜隆坦感到气恼又烦闷。

在夏天的时候,还有一些人反对他贪婪地储备给养的行为,当雪花飘落的时候,这种反对声立刻就消失了。对于天气的变化,兽人们无可奈何,但整个氏族都明白,他们应该庆幸自己为迅速到来的冬天做好了准备。杜隆坦对于族人们的勤勉耐劳也感到非常自豪。

德拉卡的意外回归激励了霜狼兽人。年轻兽人们都痴迷于她的故事——就连一些已经不那么年轻的兽人也都听得如醉如痴。在杜隆坦的要求下,她在鞣制好的干皮子上画下地图,描绘出她去过的地方,以及那些地方的种种风物特色。她还带来了霜狼氏族从不曾听闻过的技术:命中率更高的持弓方式;缠裹剑柄,让它们更易于抓握的方法。但杜隆坦知道,最重要的是,她带来了希望。如果一名流放之人能够在整整两年之后回到霜狼氏族,安然无恙,甚至更加强壮,那么他们一定能在这个世界中继续生存下去。

在落雪之后不久,杜隆坦请盖亚安、奥格瑞姆、德雷克塔尔和德拉卡来到他的酋长居室。这其中前三个人一直是杜隆坦信任有加的顾问,同时他相信德拉卡也一定能给他中肯的建议。一开始,这个新加入的人让其他人都有些拘谨不安,但渐渐地,大家全都放松下来。

“我一直都很想念霜草茶,”德拉卡从杜隆坦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茶水时说道,“还有其他一些草药茶也很滋补,但味道要差许多。”

德雷克塔尔捧着自己的杯子,转过头向她问道:“其他草药茶?对我们而言,只有霜草茶和柯瓦克叶片是能够安全食用的。”

“我原先也这样想,”德拉卡说,“但我现在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火草和箭根也都是可以吃的。一只红麻佧叮了我的腿,幸好我咀嚼箭根做成药膏,才救下这条腿。而星星花……”她的眼眸闪烁起光彩,“嗯,如果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做一些有趣的梦,只要喝一杯用它泡的花茶就行。”

盖亚安有些笨拙地坐稳身子,她的神情显得格外震惊。“星星花只会给人死亡,而不是睡眠。我们都得到过这样的教导,你也是一样,德拉卡。为什么你会喝下那种药水?”

“我喝下它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德拉卡说,“雷神氏族的兽人说它有助于让精神平静。”

盖亚安缓慢地摇摇头,“你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们,它不是毒药,但……”

“毫无疑问,我们的祖先这样教导我们是有原因的,”杜隆坦说,“可能有些人喝下了过于浓烈的星星花药剂,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可能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德雷克塔尔说,“任何能够治疗和喂养族人的东西都是一份礼物,德拉卡,科尔卡之女,拉齐什之孙。请你稍后来萨满屋舍,告诉我们你还学到了什么知识。”

德拉卡的双颊突然红了起来,杜隆坦几乎笑出了声。这个女孩在兽人们认为无异于死亡宣判的流放中生存下来,走过了许多地方,也曾经见到在身上涂抹腐败污血的兽人,却依然保持着刚强又不失幽默的个性……而她现在脸红了。突然之间,杜隆坦明白了。

他轻轻将一只手按在德拉卡的手臂上:“你已经不再是流放之人了,德拉卡。你是我们的一员。你一直都是。”

德拉卡哼了一声,甩脱杜隆坦的手,嘟囔了一些杜隆坦没有能听清的话。但她看着杜隆坦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随后不久,趁着天气还好的时候,杜隆坦组建了一支狩猎队。他很想亲眼看到德拉卡在狩猎中示范她传授给族人的各种技术,便邀请德拉卡一同出发。但让他惊讶的是,德拉卡拒绝了。

“为什么你不参加?”他问道。

“因为我不想去。”

“我们需要你的技巧,德拉卡。我们需要知道你所学到的知识。”

“我在这里,在这个村子里已经教过许多人,”她说道,“弓箭手和战士都学得很快。”

她大步走开。杜隆坦追了上去。“霜狼需要你和我们一同狩猎。”

“你们这两年里都不曾需要过我。”她丢下这样一句,继续向前走。

任何氏族成员都不会在酋长说话的时候这样肆意地走开!杜隆坦有些生气了,他抓住德拉卡的手臂,逼迫她停下。德拉卡想要把手臂拽开,一双黑眉紧皱在一起,强有力的下巴两侧凸起了肌肉的棱线。

就像所有男性兽人一样,杜隆坦的手要比德拉卡的手臂粗壮了许多。“我是你的酋长,”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要听从我的命令。”

德拉卡那双像大地一样的深褐色眼睛里仿佛深藏着许多秘密。她用这双眼睛紧紧盯住杜隆坦的双眼:“这就是你的统治方式?也许我还是应该远离此地。”

杜隆坦放开她,后退了一步。“不,这不是我领导族人的方式。而且,你能回家来,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有多么高兴。”

他等待着她再一次大步离开,但她只是站在他面前。这让他重新鼓起了勇气。这一次,他平静下来,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和我们一起行动。但我只是不明白,德拉卡,你有这么多东西要教给我们,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狩猎?”

德拉卡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她转过身说,“你知道,我小时候身体很弱,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使用武器,也没有人认为我能活到可以使用武器的时候。我只能自己学习使用它们,或者就去死。”她耸耸肩,“我学会了。”

“是的,你让我感到吃惊,德拉卡。”她转过头看着杜隆坦,为酋长的真诚和谦逊感到吃惊,“请将你学到的技艺展示给我们看,我,我自己就非常想看。”

“但有一些事情,我在流放中没有学会,”她说道,“有些事情我根本没有机会学习。杜隆坦,我能够狩猎,但……我不会骑狼狩猎。”

就算是这个女孩现在把他揍一顿,杜隆坦也不可能更吃惊了。德拉卡小的时候从没有得到过杜隆坦过多的注意。杜隆坦是酋长之子,而且像大多数小孩子一样,他一心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渴求什么,还有他能感知到的困难。他一直都以为所有霜狼兽人都知道该如何骑乘,即使是那些遭到流放的人也不例外。但德拉卡实在是太瘦弱了,很明显,就连她的父母也认为她会被流放并因之而丧命。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需要学会骑乘?

“听我说,”杜隆坦温柔地说道,“你可以。今天,你就将和我一同驰骋,在一个光荣的位置上——利齿的背上。你将坐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耳边告诉我该怎样做,如何握持武器。我会听从你的教导。所有人都会看到你在向我传授技艺。以后,当没有其他人看见和议论的时候,我会带你到村外去,教会你如何骑乘利齿,或者是选择你自己的霜狼。只有我来教你,而不是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