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犀角印(第2/10页)

姬青呆若木鸡,直到感觉眉尖有冰凉的利刃贴近,才回过了神。他不敢动,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的那两道剑眉,被燕丹用匕首细致的割去,细碎的眉毛洒落在他的眼前,有几根飞入了眼睛里,姬青不适应的闭上了双目。

姬青呆若木鸡,直到感觉眉尖有冰凉的利刃贴近,才回过了神。他不敢动,只能愣愣的看着他的那两道剑眉,被燕丹用匕首细致的割去,细碎的眉毛洒落在他的眼前,有几根飞入了眼睛里,姬青不适应的闭上了双目。

“抬头。。。。伸手。。。。”

马车箱内,只有燕丹冷静的声音一次次响起,姬青从小就没有办法反抗这位堂兄的命令,只好闭着眼睛一一遵从。隐约能感觉燕丹是在服侍自己脱衣穿衣,眼前一片黑暗的姬青不禁惊讶自家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堂兄,居然还会服侍人

在这样舒缓的气氛里,姬青也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一下太子堂兄的用意。

质子一向是战国时期最悲惨的一类人。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却一朝跌入泥沼。怪不得一定要让他同行,为的就是更换身份。而质子也是历史上最跌宕起伏的一类人了,若是能熬过质子的这段时日,顺利归国,那么登基为王必然不在话下,例如越王勾践,例如现今那年轻秦王的父亲,秦庄襄王。

所以,他这个聪明的太子堂兄,并不是一走了之,而是随侍在侧。是想让他来承受屈辱?让他来当他的挡箭牌吗?

质子,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就算是最后自己死了,堂兄也可以偷偷跑回燕国,重新继续他的太子生涯。

眼睛里的眉毛细屑微微刺痛,让他有种先要流泪的感觉。

腰间袍带上的玉佩叮咚作响,燕丹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琅轩,可知孤所言其二呼?”

姬青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调整了心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知。”

“长大成人不在乎是否行冠礼,而在乎是否明理。其一是知晓这世间,即使少了汝,也无一改变。而其二,则是知晓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无论汝如何努力,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

这是在暗示他吗?姬青咬紧了下唇,许久之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道:“。。。诺”

眼角那滴泪被姬青硬生生的逼了回去,他睁开了依旧刺痛的双目,头顶上的委貌冠就如同有千斤重,压着他低头看着身上那原本燕丹穿着的黑色玄端素裳礼服,看了很久。

姬青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经换好侍从绀袍的燕丹,发现他浑身的气势已经收敛,低眉顺目地像普通侍从一般不起眼。姬青的目光不由得落到燕丹腰间的犀角印,心中浮现一抹难言的怨恨,咬牙道:“殿下,既然身份已换,那犀角印是否要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换下的衣服袖筒里找出他每日都随身携带着的那枚。

燕丹把腰间的犀角印收入怀中,淡淡道:“无妨,汝应称吾为什么?”

“······明玑。”姬青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燕丹的字。丹明玑、青琅轩······他们的字,也是取得很相似。但现在,姬青无比痛恨这种相似。

“善。”

姬青没有再说一句话,麻木地坐在车箱内,听着外面的马蹄声,知道这驾马车,正不停地向着咸阳方向奔跑着,奔向他未知而又可以预见的、悲惨的未来。

而他,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姬青的一生,在他十二岁的那一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他成了燕国的太子,并且去咸阳为质,回归故土的日子遥遥无期。

咸阳要比蓟城大上数倍,而闻名遐迩的咸阳宫,更是气势磅礴威武宏伟,让人站在那巍峨的城墙之下,就有种自感其身渺小的错觉。当姬青看到了年轻的秦王政时,更觉得此人有股君临天下的迫人威势。

姬青低着头,下意识地把燕丹和眼前的秦王政互相比较,但旋即又失笑不已。

燕丹?那人现在已是一名侍从,连咸阳宫的正殿都不得入内。而他,现在才是燕太子。

因为从小和燕丹一起长大,姬青模仿起对方的言谈举止都十分熟练,这一路上其他侍从也许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但却无一人说破。也就说,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件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事情。

燕丹不想为质,那么就只有他来代替,谁让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姬青深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以下臣之礼见过秦王政。

事实上,这位幽禁自己母后、杀掉自己两个异父弟弟、逼仲父吕不韦自尽、外界传闻残暴不堪的秦王政,对姬青并没有太多刁难。只是随意地问候了两句,便让人带他下去了。姬青的眼角扫了一下秦王政案几上那一摞摞的书简,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日理万机的秦王政,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个燕国质子?

燕国是战国七雄中离秦国最远的国家,范睢曾跟秦王进谏,远交莫如齐、楚,近攻莫如韩、魏,既得韩、魏,齐、楚能独存乎?这著名的远交近攻的策略,居然提都没有提到他们燕国,根本就是不把燕国放在眼内。

而送他这个质子远来咸阳,说起来应该更多的是为了安燕王喜的心吧

咸阳民风淳朴,十之六七的路人都佩带刀剑武器,武风之盛,简直是他国所不能比拟。极少能看到身穿华服者,人人都步伐飞快,绝无漫步街头闲散之人。姬青只随意地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浑浑噩噩地来到质子府。他以后的人生,就只在这方寸之地徘徊流连了。

事实上他还是可以自由出入质子府的,只是他每次出门都会有秦国的卫兵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像是在保护他的安危,实际上是在监视他的所作所为。这样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姬青实在是很难接受。

而且他今年才十二岁,秦王政却不可能给他安排任何夫子教导学习,甚至想要看书也需要自己派人去买,而且每卷书简在到他手中之前,都要经过层层检查。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沼,简直让人慢慢泥足深陷,直至窒息。

姬青越来越沉默寡言,但燕丹却几乎隔几日就会溜出质子府,在咸阳的大街小巷逍遥度日,很快地学会了咸阳口音,和很多人打成一片。

看着如鱼得水的燕丹,姬青总是忍不住阴暗晦涩地想,若是他没有变成质子,是不是也会如此无忧无虑?又或者,依旧在蓟城过着世子的富贵悠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