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殿内倏然一静。

阿妤想过背后的人会是谁, 但她完全没有想到最先跳出来指认她的会是倬云楼的人。

按理说,她与许美人虽有口舌之争,但也不至于让许美人恨她到这种地步。

她扬眉反问:“你既说看见她从我宫中出去, 可有证据?”

落云支支吾吾着说不出, 她望着阿妤,瑟缩了下肩膀, 最后她低头:

“应、应是奴婢认错人了!”

许美人轻斥:“记得不清楚, 怎能乱说, 万一扰了娘娘的思路, 那可如何是好?”

落云忙忙请罪, 许美人转向阿妤,歉意道:

“是妾身教导不力,钰美人勿怪。”

顶着众人的视线, 对于主仆二人的作态, 阿妤轻撇嘴。

瞧这宫人犹豫害怕的模样,虽是改了口,但反而更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她说:“许美人不必如此, 皇上和娘娘都在这儿, 只要你这位宫人说得是事实,我还能为难她不成?”

她这话落下,许美人就含笑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似乎在说, 谁说得准呢?

阿妤险些当场又找皇上控诉, 但她到底是忍了下来,只咬着唇瓣委屈巴巴地望了男人一眼。

封煜抿着茶水,心里有些好笑,这时看他能作甚?

遇到这种事,总不能什么都是他替她解决。

封煜冷眼看着, 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什么不对。

他明知阿妤针对容嫔做出的种种,绝称不上什么好人,但是此时他却丝毫没怀疑过这女子。

或者说,他怀疑了,却不在意。

皇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侧的男人,无奈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好了!都给本宫停下!”

她脸上带着轻微的不虞,其他人直接噤声,连阿妤也掩着唇不再说话,就听见她问向落云: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确认那宫人从钰美人宫中走出来过?”

落云迟疑了下,才弱弱地:

“奴婢也不知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不过那日奴婢所看见的并非是个宫人。”

她扯着袖子,不安地说:“该是个医女才对!”

此话一出,满殿有些惊讶,便是封煜也轻微拧眉。

在本朝中,医女皆有品阶,类似于太医之类官职,且更方便处理后宫女子伤病之势。

死一个宫女,和死了一个医女,完全是两件性质不一样的事。

封煜眸子微沉,第一次开口:“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落云摇头:“奴婢不敢妄言!”

阿妤不满地压低声音轻嗤:“反正话都被你说尽了,一会儿认错了人,一会儿又不敢妄言,徒惹笑话。”

落云面上讪讪,轻颤了下身子,不敢接话。

她这副作态让众人拧起眉,陈才人挺着腰,手轻轻抚在小腹上,有些好奇地问:

“钰美人这是做过什么,让这个奴才这么害怕你?”

她与容嫔不合,如今钰美人明显地不喜容嫔,她反而和钰美人没有太多龃龉,唯独有些酸味的就是她的恩宠。

她此时微睁大圆眸子,好似真的好奇。

但其实真假无所谓,她一手搭在小腹上,就没人能忽视她的问题。

阿妤不想和有孕的妃嫔过不去,她轻撇嘴,倒是回了一句:

“我也想知道,我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将手伸进倬云楼找她麻烦?”

“真不知,在这宫人眼里,是我太可怖,还是她主子太无能!”

她说着说着,到底是泄了一丝怨气,将许美人直接扯了进来。

扯进来还不算,还要口头贬低一番,没瞧着那地上跪着的宫人脸色都有些微青了吗?

许美人捻着手帕,脸色微顿,阿妤瞧在眼底,终是开心了,她愉悦地扯开一抹笑。

你背地里耍手段,我就直接撕了你的脸。

阿妤心知,这些子出身名门的贵女同她这种出身的人不一样,她们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皮子。

而在阿妤看来,若能达到目的,脸面是什么?

说罢,阿妤直接扭头看向男人,她蹙着眉尖,认真道:

“除了平安脉,妾身近身并未请过太医院的人,”她微顿了下,似想起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添上了一句:“只有皇上替妾身请的那次……”

封煜微眯眼,他替着请的那次?

那日半夜醒来看见的情景太过刻骨,几乎阿妤稍微提一句,封煜便清楚地记起全貌。

阿妤还在继续说:“若妾身记得不错,请平安脉的皆是太医,妾身宫里又怎会出现医女?”

她睁着美人眸,神色认真,一番话说得也有理有据。

“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太医院的人来一趟,各宫请脉情况应都会记录在册。”

“若这女子当真是医女,那她是否来过妾身宫中,自然一查便知!”

阿妤话说得极其坦荡,但是她心底也清楚,既然背后的人出了手,又岂会让她如此简单地逃脱?

封煜瞥了她一眼,朝杨德昂首,示意他去太医院一趟。

在这期间,搜查尸体的人也走进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阿妤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就听来人说:

“禀皇上、娘娘,经仵作检查,此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日,这是从尸体身上发现的东西。”

他说:“昨夜刚下了大雨,尸体四周的血迹被冲洗得一干二净,分辨不出此人究竟是否是在桂花林被人杀害。”

此话一出,反应最大的就是阿妤。

她一张姣好的脸蛋褪了血色,捧着热茶喝了好几口,都压不下那股子恶心。

容嫔被皇上的态度打击到,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讽了一句:

“钰美人对此事反应倒是大。”

阿妤是真的不适,胃里泛着一股子酸味,根本没时间搭理容嫔的话,她昨日到现在都未曾吃过什么,现在那股子酸水涌上来,简直是存心不想让人舒坦。

等这反应过去,她才抬起头,唇瓣沾了茶水微湿润,她直接反问容嫔:

“既然容嫔如此厉害,不若让那尸体去姐姐隔壁躺两日?”

她倚在周琪身上,这话原应是底气十足的,但她被胃酸搞得难受,说出的话也显得虚弱无力,听着也没了咄咄逼人。

容嫔想到刚刚看见的尸体,浑身一颤,被她的话恶心得够呛。

阿妤没甚心情,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周琪也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作为阿妤身边最亲近的人,她较之旁人更了解阿妤姐姐。

她昨日亲自搜了尸体的身,那股子难受的劲一夜也缓了过去。

阿妤姐姐曾与她一起当值,容嫔脾气不好,常有宫人被杖责,那般血淋淋的场景,阿妤姐姐也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如今又怎会如此脆弱?

她原以为主子是装出来的不适,但她握着主子的手,才发现不是,她手心里皆是糯湿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