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皎月刚攀上枝头, 阿妤沐浴后换了身素雅的褶叶裙,数层轻纱裹着玲珑的身段,她对着铜镜坐着, 一点点在眉心点上花钿。

御前的消息传过来。

她指尖动作微顿, 侧过头,似没听清般:“沈贵嫔?”

殿内些许安静, 宋嬷嬷被阿妤安排去照顾小皇子, 身边伺候的都是阿妤亲近的人。

看着琉珠迟疑点头, 阿妤笑了。

她青丝尚带着湿意, 此时尽数披散在身后, 阿妤忽地扔开精心挑选的玉簪,拎着裙摆直接朝殿外走去。

周琪惊讶:“主子,你这是作甚?还未擦发呢!”

阿妤没理会她, 自己掀开珠帘, 在青玉台阶上站着。

周琪等人追出来,还待说话,就看见她眉眼间的不虞, 周琪顿时咽了声, 担忧地看了眼她湿漉漉的发丝。

封煜进来时,就看见这副情景,女子直直地盯着大门方向, 不足巴掌大的脸蛋嫣红, 却瞧不出欣喜。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视线落在她发丝上,拧起眉。

“又在闹什么?”

余晖映下的月光,将她一张小脸照得微白,阿妤紧抿着粉唇, 默不作声地服身行礼。

封煜从乾坤宫走来,心底那丝莫名的欢喜,顿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一般。

他沉下脸,语气淡淡地:“你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给朕脸色看?”

她很少出来接他,他刚进来时,还以为她是迫不及待。

结果,不过是他想多了。

下午分开时,明明还好好的,忽然就闹了冷脸,就算是封煜,也有些想不明白。

听出他话中的不虞,阿妤顿时攥紧手心。

她委屈地红了眼,又眨着眼睛,硬生生地将那泪珠子憋了回去。

恰好这时,殿内宫人拎着膳食进来,阿妤顿时红着眼,说:“都撤下去。”

小福子等人微愣,瞥见圣上陡然冷下来的脸色,半晌不敢动弹一下。

她这般,封煜哪里还能不知她在闹什么。

他冷冷觑了眼杨德,拽着女子的手臂,就将人带进殿内,等宫人都不在身边,才语气微不虞:“你这脾气越来越大了。”

他说完这句,就看见了梳妆台上被凌乱扔下的玉簪,不知怎得,心底那丝怒意顿时消了下去。阿妤红着眼,别过头:“反正皇上都用过了,还能再吃得下不成?”

殿内点着烛火,暖暖的光映在封煜身上。

“谁说的?”

封煜松开她,清清冷冷的一句话,让阿妤终于看向他,委屈地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宫中都传遍了,沈贵嫔送了吃食去御前,皇上也接了,您还哄骗我!”

她胡乱擦了把眼泪:“皇上都传我侍寝了,还作甚这般打我脸。”

许是太了解她的性子,听她如此胡搅蛮缠的话,封煜竟也没能生怒。

他就猜到,她会这般反应,所以才没有犹豫地将雎婷轩送去的东西赏给了宫人。

封煜忽然凑近她,擒着她的下颚,细细打量她,鼻尖忽地传来淡淡的清香,还有她眉心特意点上的花钿,他长吁了一口气,还是低声和她说:

“朕赏给宫人了。”

阿妤微愣,没能反应过来。

封煜又低声道:“朕也不知杨德会接下来。”

半晌,见她还是没反应,封煜拧起眉,那两句解释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何时对一女子这般过?

阿妤没想到他会解释,半晌才回神,她轻咬了唇,矫情地扭捏问:“那妾身怎知,您是不是又哄骗我?”

封煜斜睨她:“朕还能骗你,不成?”

她身子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动,封煜知她是信了,这般不过是在撒娇,心底那分郁气微散,手上微用了力,禁锢着她腰肢。

阿妤将头埋在他胸膛,嗫喏:“妾身怕您不来,就想着站在那里等您。”

“您若一直不来,妾身就一直等着,端看皇上有多狠心,才能舍得?”

封煜听着她的话,呼吸顿了下。

他没有怀疑她的话,今日他若真的没来,她会真的一直在那里等。

他低头去看她,眼底神色晦涩,半晌才轻斥:“胡闹。”

究竟含了几分斥责,封煜自己都说不清。

殿外,小福子拎着食盒,站了半晌,才抬头去看杨公公和周琪,最终还是为难地问周琪:“这、奴才该怎么办啊?”

他觑着手里的食盒。

主子虽说叫他撤下去,可皇上那脸色,他若真的撤下去,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杨德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小福子最起码还有钰修仪帮他挡着,可圣上进去前,丢给他的那记眼神,才是真的让人心惊肉跳。

周琪犹豫了下,扭头看向杨德:“杨公公,您同奴婢说句实话,皇上究竟用膳了没?”

言外之意,沈贵嫔送去的东西有没有入圣上的口?

杨德听了出来,苦笑摇头:“没,皇上忙完公务,就朝这边来了。”

周琪虽有狐疑,却还是信了,她回头,担心地看了殿内,才对小福子说:“你先等等。”

没一会儿,殿内传来圣上的声音。

众人几乎是都松了一口气,钰修仪和皇上闹脾气,最终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宫人嘛。

杨德和周琪领着人进去,就听见圣上淡淡的声音:“拿条干净的帛巾来。”

杨德偷偷抬头看了眼,软榻之上,钰修仪背对着皇上坐着,几乎半个身子都倚在男人怀里,而圣上一手勾着她的腰肢,令一只手却是托着钰修仪的青丝。

不经意间,他对上钰修仪的视线,就见钰修仪轻哼了声,扭过头去。

封煜接过周琪递来的帛巾,听见动静,抬眼看去,见到杨德,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杨德讪笑,脸上满是苦涩,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钰修仪这般表现,却是代表没将这事放在心底,在这宫中,最怕的是人脸上笑得温柔,却将所有事都记在心底,不知何时就捅你一刀。

虽是如此,但杨德也将今日的教训记在了心底。

周琪细细观察了会儿,才开口:“皇上,主子,现在是否能传膳?”

封煜没说话,低头去看怀里的人,阿妤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扭捏含糊道:“传。”

——

雎婷轩,琉璃香炉里点着熏香,似是梅香,冷淡清傲。

沈贵嫔早早沐浴后躺在床榻上,她手中泛着一本诗经,耷拉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看着。

殿内寂静,宫人都垂头立在一旁,没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幔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沁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动静几不可闻,她见主子正在看书,就无声地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沈贵嫔才放下书,沁芍轻挥手,满殿的宫人无声退下,她上前一步,小声说:

“主子,娴韵宫那边歇下了。”

沁芍见主子神色淡淡的,顿了下,才说出心中的不解:“主子,奴婢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