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1(第2/8页)



  她让白母马跑得更快些,直穿过侍卫们的马匹,来到队伍最前端。

  大阏氏的白牛皮篷车在父汗身后碌碌行进,拉车的三匹挽马都是十岁上下的壮年,一色的赤鬃雪蹄。米夏从车帘里冒出头,像模像样地皱起眉头教训她:“你怎么不坐车呢?女人应该坐车呀。”染海笑眯眯瞥了弟弟一眼:“你怎么不骑马呢?男人应该骑马呀。”四岁的男孩涨红了脸。他已经听了一肚子巴蓝王和迦罗华的英雄故事,却还没行过成人礼,个头甚至还没高到能爬上马背的地步。米夏朝她吐了吐舌,悻悻缩回车里。

  额尔济闻声回过头来,染海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不记得我生了个有胸脯的儿子。”额尔济拧着眉,“成了家的人,还这么没规矩。”染海反倒策马上前,赶到他身边。“父汗,他们真的会来吗?”“你说呢?”额尔济看她一眼。

  染海踌躇良久,才说:“我们今年走得早,他们赶不上,或许会自己知难而退。”“要我说,不是走得早,是走得太晚。咱们往西南去,他们从东南面来,最终跟咱们奔的是同一个地方,却未必比我们慢哪。”额尔济不紧不慢地说。

  “可是……”额尔济摇头:“闺女啊,我知道,你是非要亲眼看见,才肯信。”染海被点穿了心思,索性也不再隐瞒。“我想,这两天查尔达什还是留在母亲那儿……我去南边看看。”“一个人不成。你得带上两个帮手,去找南边的游哨,跟他们一块儿行动。”父亲疲惫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那天夜里,染海和泰拉苏苏两个人停下来扎营。

  宿营地是一处小丘的背风口,接近铁河,已离大队南面八九十里地。秋夜宁谧,一路行来平静无事,连先前派出的游猎哨卫也没遇上,染海几乎疑心她们走错了方向。

  她牵着两匹马到河边饮饱,取回一小罐水。苏苏已经把火生了起来,两只剥了皮的野兔串在沙荆条上,在火上烤着,香得勾魂。

  “不该生火的。”她皱眉,把水罐搁在苏苏脚边。

  “我冷嘛。”红发女孩整个蜷缩在鹿皮斗篷里,单露出一只手转动兔肉。“没有火,夜里来了狼怎么办。你不怕狼,我可怕。”被群狼包围的记忆令染海打了个寒战。“人比狼更危险。别说引来左菩敦人,单来几个马贼,咱俩也就算是完了。”女孩递给她一只滴油的兔子,咯咯笑道:“那有什么,你男人手下还有个最剽悍的马贼头子呢。”染海的脸沉了下来:“他不是我男人。”“你俩不是挺要好的吗?听说他一次也没进过娜斐的营帐,倒常上你那儿去呢。”苏苏歪着头看她,神情像只好奇的鹌鹑,“怎么,拌嘴啦?”染海避开朋友的视线,低声嘀咕:“没怎么。”半个月来,她与她的新婚夫君似乎达成了某种怪异的默契。夺罕偶尔造访她的营帐,并留下过夜。每逢这种时候,染海便遣开侍女,让她们把查尔达什送去交给母亲照看。母亲对此十分满意。

  在那些两人独处一室的夜里,夺罕只是裹着斗篷睡在火塘边的狼皮毯子上,这是个秘密。

  夺罕仍在悼念他死去的恋人,这是个秘密。

  没有夺罕的血统,父汗无法动摇夺洛的继承权;没有父汗的兵马,夺罕无法夺回汗王之位。这场联姻只是开战前的准备,与喂养战马、锻造刀剑并无不同。这一点父汗心里有数,但对于天真的妹妹而言,染海希望这永远是个秘密。

  她受够了这些秘密。

  “我们明天还往南走吗?”苏苏吮着手指上的油汁。

  染海点点头:“如果左菩敦人真要去白石,一定会沿着蜜河往北走一段,然后在铁河河口往西转。明天夜里我们就能赶到河口,只要在那儿等着就行了。”苏苏瞪大橙红的双眼:“怎么等?要是左菩敦人后天才来,大后天才来,一直不来,那怎么办?大队后天早上从雁砬子拔营,明天晌午不往回走的话,就赶不上了啊。老头说了,这次拔营是谁也不等的,掉队的人得自己想法儿去白石,到不了白石,冻死在外头也没人管。”“转场能走多快?那么多牲畜家什,了不起一天五十里吧。咱们的马好,就算他们早走三天,咱们一天就能赶上,怕什么。”染海用牙撕下一条兔腿肉。

  红发女孩忽然用油腻的小手抓住染海的袖子:“有人。”南面的草原上,几点火光摇曳漂浮,向她们快速移动。

  “是游哨?”苏苏猜测。

  “游哨不该这么明火执仗……也不能是左菩敦人,这儿离左菩敦部的地界还有二十多里呢。”“走吗?”苏苏看起来没有丢下肥美野兔的意思。

  “跑也跑不远,冲咱们来的,看你生的这堆好火。”染海起身从鞍侧取下弯刀,用毯子遮好,“你就接着吃吧。”“嗯。”苏苏用手指上的残油涂抹佩刀的鞘口,试试出刀是否顺畅,然后继续孜孜不倦地舔着手指。

  来人是四个牧民打扮的男人,策马走近篝火前,却没有下马的意思。

  领头的男人四十出头,脸上有常年酗酒留下的消退不掉的潮红,余下的三个都还年轻,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沙色头发和浅淡近于无色的黄眼珠,像是一家子。染海确信自己从没在斡尔朵里见过他们。

  “就你们俩?没有男的?”男人打量着她们。

  “我们早上出来打兔子,追得太远,跟家里人走散了。”苏苏嚼着兔子说。

  小伙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始终盯着染海,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他说:“我好像没见过你们。”“我们夏天住在七叶树湾。”染海说。七叶树湾草场荒瘠多沙,远在左右菩敦两部交界的铁河上游,如果运气够好,不论来人是哪一部的,这个答案都能蒙混过去。

  “是吗?”那人弯下身子,“那你们是伽夏的妹妹和堂妹了?”染海打量着那张满是雀斑的年轻面孔,飞快思索该如何应对。伽夏也许是个左菩敦人,也许是个右菩敦人,也许是个女人,也许是个死人,也许七叶树湾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也许这家伙自己就是伽夏本人……怎么办?他们有四个人,都在马上,佩刀伸手可及,她们逃不掉。染海希望那个人不要听见她恐惧而疯狂的心跳声。

  赌吧,只有赌了。

  她微笑道:“你认识伽夏?”“何止认识,他前天还跟我一块儿练箭。”那人也笑了,他长得其实并不讨厌,“走吧,送你们回营地去。”“我们可不认识你。”苏苏抢在前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