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龙 6(第4/5页)



  臭手放下水瓢站了起来,嬉皮笑脸:“这合萨可来得真慢啊,我的手都自己愈合了嗳。”来人身材魁梧,手里却只提着药袋与一大捆干净绷带布料,并无武器,见帐篷里一圈弯刀指着自己,脸色不免发白。

  外头有个清脆的孩童声音一路喊着跑了过来:“大师哥!松乌膏用完了,我给你拿了火芒粉来!”年轻的合萨急忙高喊:“巴库别进来!”“啊?为什么啊?”巴库停在帐门口,每个人都看得见他映在粗布门帏上的小身影。

  夺洛走到合萨跟前,手里的刀隔着门帏直直指向巴库,只要发力一撅,孩子必然凶多吉少。他附在合萨耳边,悄声说:“寒热病。”合萨眼中神色摇摆了一瞬,终于屈服:“帐篷里有个寒热病人,叫大家都走远点,我不出来,你们就别进来!”“叫他把火芒粉留下。”夺洛低语。

  合萨狠狠瞪着他,不肯说话,夺洛扬起眉,轻振手中弯刀,轻薄刃尖在空气中发出犀利的嗡鸣,如同虫翅急速翕动。

  巴库浑然不知自己处境多么凶险,又在帐外喊:“那你怎么办?”年轻人咬着牙说:“我没事,不用怕。药放在门口,你快走吧。”巴库答应了,放下药袋便飞快跑开,一面叫嚷:“我一会儿来给你送吃的!一定来!”血人把合萨拽到帐篷中间,用他自己带来的干净绷带捆了起来,从靴尖到上臂,缠成一条结茧的虫子模样,黄头发的刀尖始终不轻不重地压在合萨的喉结上。

  夺洛盘膝在合萨面前坐了下来:“请问先生大名?”合萨扭开头不理睬他,但臭手把手伸到他鼻子前,逼得他又转了回来。

  “您的大名?”夺洛又问了一次,神色和善宁静。

  “我叫翟朱。”合萨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就是左菩敦王,你要怎么样吧?”夺洛微微一笑:“只想请先生陪我们在这儿待到晚上。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您的,往后几天正是需要合萨长才的时候啊。”翟朱冷笑:“我只给右菩敦人疗伤。”黄头发不悦地在刀刃上加了力气,一缕血痒酥酥流了下来,夺洛将刀尖拨开一些,让翟朱得以喘息。“如果过几天世上已经没了右菩敦部呢?您是不是能抽空瞧瞧咱们左菩敦人啊?”话里的意思翟朱当然明白,合萨脸上的肌肉难以抑止地抽搐着,两眼眯成一线,却不说什么。

  夺洛却不理会他凶狠的神情,伸手从粗陋的火塘里撤下了两块石头,剩下一个略缺一口的石垒圆环。

  “这就是白石环山的地形。硝河从这隘口里往外流,人要进出,也最好是走这隘口。”夺洛用手指在圆环顶上虚画了一圈,“我想请教先生,这一圈山顶上,是否已安排了大量弓兵?”翟朱起初倔硬地不肯吭声,黄头发刀尖一转,如情人手指轻柔滑过他颈根,留下一道赤红伤痕,零星冒出血珠。

  “他下手还可以再重点,真的,我见过的。”臭手笑眯眯地说。

  沉默良久,翟朱恨恨地回答:“没有安排弓兵。”“那就是有了。”夺洛撮起一捻炭灰,在石环顶部撒上作为标记,立即又追问:“可有集中存放粮草的大仓?”“有。”翟朱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夺洛想了想。“按理说,第一次以假乱真失败了,你这次本该说句真话,让我以为是假话。但你也知道我能推断到这一层,所以你说的还是假话。”夺洛咧嘴一笑,蓝眼闪烁顽皮光芒,“那就是没有大仓,粮草早已分散到各户去了。”翟朱气得缄口不言,连黄头发那张阴沉的脸上也泛出一丝笑意。

  “你们的守军,大部分都部署在东南隘口吧。”夺洛手里轻巧地抛接着一块石子。

  翟朱盯了他一会儿,缓缓地说:“对。”夺洛忽然隔着绷带按住了他的右手,翟朱脸色一白。

  “合萨们撒谎的时候总会悄悄在袍袖里屈起小指。他们相信人手的五指各有象征——大指是生命,食指是信仰,中指是欲望,无名指是爱,小指则象征诚实。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的诚实暂时退屈了,但始终还在。”金发的年轻男人用刀尖拍拍翟朱的脸颊,“谢谢指教,先生。”“你怎么会知道……”翟朱开口说话,血人趁机单手掐住他的两侧颚骨关节,硬是让他合不上嘴,塞进一团绷带,将他拖到角落,与尸体堆放在一起。

  “夺罕失踪前,父汗曾希望他的儿子中能出一个合萨,所以把我打发到我们大合萨的门下,当过一年学徒。”夺洛弯腰提起巴库丢在门边的火芒粉,略带歉意地对他微笑,“师哥们还教我用收敛伤口的火芒粉偷偷撒在别人家的炭桶里,只要一星半点,一旦那些木炭在火塘里点燃,火头便会窜到半空,光焰异常明亮,常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翟朱霍然明白他留下火芒粉的意图,虽已不能动弹说话,仍愤怒地猛弓起身子,想吐出口中紧塞的绷带。

  左菩敦王并不把他的举动放在心上,招呼他的手下全都围着缺了口的火塘坐下,比划着低声商议什么。翟朱屏息潜心聆听,才知道他们后半夜便要在环山西北麓发起佯攻,吸引兵力,同时集合四万骑兵冲击东南面的缺口,好打开大队进入的通路。趁着右菩敦部所有青壮男子忙于作战,这二十余人会在环山内部盆地里纵火扰乱,挟持世子。

  翟朱听得心惊。白石冬场位于白石环山的山壁围抱之中,唯有东南面一处隘口,易守难攻,后来者抢据冬场的希望极之渺茫。可若是这些左菩敦人的计划得以施行,右菩敦部恐怕未必守得住这片性命攸关的冬场。他反复思量,暗自下定了决心,一旦再有人来探问帐篷内的情形,左菩敦人必然要拿开塞在他嘴里的绷带,让他回答。到那时,即便立刻死于刀下,也要出声示警,不能让这些人顺利潜入。

  天刚擦黑,巴库送来了一桶掺着碎肉的热大麦粥,在门外喊了翟朱几声。翟朱心头又惧又喜,挣扎着坐起身来,左菩敦人却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个血人拼命咳着,从门帏底下伸出一只血手抓住巴库的脚,像是个发病将死的人,巴库拖着尖叫声跑远了。

  往后的数个时辰,翟朱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帮人吃饱喝足,围火取暖,开始轮班休息。翟朱却不敢睡,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便开始心算郁非与亘白双星的冲合轨迹。天亮前的一个时辰最是难熬,他只能使劲瞪着帐顶烟口中露出的那一点夜空,以免眼皮子不由自主往下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