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六道圆轮(第4/5页)

  拓跋玉儿插嘴道:“这一遍不算,再算一次行不行?”

  陆仲恺摇摇头:“筮无戏,再占不祥。这一次是百发九十九中,再算一次的话,肯定百发百不中。”

  陈靖仇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也只能如此。他道:“那再算伏羲琴吧。”拿起了三枚铜钱,默想着伏羲琴,又掷了六下,生怕陆仲恺说他的卜算其实是百发九十八中,自己运气不好,两次撞到了不中上。哪知他刚一掷完,陆仲恺便面露喜色,道:“成了!这回可是一清二楚,‘千佛之力,鸣沙山前。如欲得之,难胜登天’。”

  陈靖仇见他喜滋滋的,只道和崆峒印一般能算得明明白白,谁知说出这四句话。他道:“什么叫‘千佛之力,鸣沙山前’?我不记得有哪座山叫鸣沙山啊。”

  陆仲恺算了出来,本来满心希望陈靖仇和拓跋玉儿能大赞自己两句,可看他们一脸茫然,他也茫茫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难道还是在长沙郡?”

  陈靖仇道:“长沙郡可没这座山。”他虽然去过的地方并不很多,但随师父学艺多年,陈辅为了陈靖仇将来能起兵反隋,不但教他道术,也教他兵法和天下形势,各处崇山峻岭,险塞雄关也让他记得清清楚楚,陈靖仇却从未听说过哪儿有座“鸣沙山”。

  他们正在沉思,忽然门口有个人道:“鸣沙山是在河西沙洲敦煌城外。”

  这声音,正是叶罗什。一听得叶罗什的声音,陆仲恺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瘫在座上动弹不得,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却已一下立起,两人并肩闪到陆仲恺和乔岱娘身前,脸色却也同时变得惊惧不定。叶罗什中了陆仲恺师父的定身术,本来非三天三夜不能复原,虽然乔岱娘求情,陆仲恺给他扎了三针,也要让他一天一夜无法动弹,哪知道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有,他就已经恢复了。现在陆仲恺的师父已然离去,谁还能挡得住他?陈靖仇想到方才自己和拓跋玉儿都险些被叶罗什的黄金舍利塔收去,更是心如刀绞,后悔不迭。

  叶罗什本来僵立在门前,直如一尊泥塑,此时却双手一展,人也踏前一步,捡起了地上的黄金舍利塔,动作流畅自如。一见他捡起舍利塔,陈靖仇更是暗暗叫苦,一个箭步冲上,喝道:“玉儿姐姐,快带他们走!”一剑便向叶罗什当心刺去。这一剑再不留余地,便是将叶罗什穿心而过也顾不得了。但叶罗什的右手托着舍利塔,左手两指如闪电般探出,一下夹住剑身。虽然他只用二指,陈靖仇却觉长剑似被一把铁钳夹住,既刺不出去,也收不回来,心中连连叫苦,却见拓跋玉儿拔刀在手,仍不逃走,还要作势上前,急道:“玉儿,快走啊!”

  叶罗什夹住了陈靖仇的长剑,却摇了摇头道:“公子,不必动手了,老僧无名已消,只不过说两句话便走。”

  陆仲恺本来吓得张口结舌,人软成一堆,听叶罗什这般说,更是吃惊,期期艾艾地道:“老……老和尚,你这话当真?”他受师父教诲已深,出言向来彬彬有礼,从不口出恶声,但叶罗什这人实在太可怕,几次三番不依不饶要将自己和乔岱娘收走,永世不得超生,这句“老秃和尚”已说顺了嘴,总算悬崖勒马,改了回来。

  叶罗什松开了陈靖仇的长剑,人忽地倒退两步。他身材虽然矮小,行动却如行云流水,进退之间全无滞涩。他道:“老僧从不打诳语,施主何须多虑。”

  陈靖仇见他向来称陆仲恺他们是“小妖”,此时也改了称呼,不禁有些诧异,但仍不敢大意,挺剑守在门口道:“大师,你方才不还要将我们全都收服吗?”

  叶罗什将舍利塔收回袖中,看了他一下,叹道:“公子,人心坏了,人不如妖。妖物持心若正,亦成正果。”

  这话本来便是陈靖仇在寒音寺里跟他说过的,但那时叶罗什毫不理会,此时却用这话来回答陈靖仇。陈靖仇呆了呆,道:“大师总算明白了?”

  叶罗什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承蒙几位施主不杀之恩,老僧尚未谢过。方才细细想来,老僧实是细相现行障未破,妄动嗔念,实属咎由自取,还望几位施主原谅。”

  细相现行障乃是佛门所云十重障中的第七障。叶罗什实是有道高僧,精研佛法,但自幼因为那狐妖忘恩负义,害了他全家满门,在他心中便有了这个执念,誓要除尽天下妖属。正因为细相现行障未破,他的神通越修越深,佛法却总是停步不前,以至常常要动嗔念。刚才在大获全胜之际,突遭陆仲恺的师父暗算,本来已如鱼肉在俎,任人宰割,但乔岱娘不记前仇,为他求情,他虽中了定身术,六道圆轮大法却已被他攻破,六识俱在,一时间大彻大悟。本来他的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凶相,但这时凶相尽去,面上尽是慈悲。陈靖仇还有点不敢相信,问道:“大师真不再对陆公子和乔姑娘下手了?”

  叶罗什道:“须弥世界,一大三千。人耶妖耶,一体同观。老僧自认断一切情,却不知以往实是执着人情,尽忘天道。”

  原来佛门中有个说法,说世界的中央有须弥山,四面有四大海洋,海中有四大洲,大海之外,又有铁围山围绕,这称为一小世界。一千个一小世界叫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叫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又叫大千世界,统称为一大三千世界。叶罗什所说此偈,便是说在这世界之上,不论是人是妖,都是一体同观。陈靖仇虽然不明白叶罗什说的佛理,但也知道他是承认以前因为幼年的不幸,以至执着一念,只欲除尽妖属,现在却觉此念之非。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异样的欣喜,收好长剑,深施一礼道:“恭喜大师。人间有情,更胜天道。”

  叶罗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公子说得甚好。人间有情,更胜天道,公子大有慧根。”

  陈靖仇听他这般说,倒是吓了一跳,心道:“他这是要我随他当和尚吗?”叶罗什倒也没说硬要陈靖仇当和尚,只是道:“公子方才说起鸣沙山,老僧昔年自天竺东来,途经河西,正路过鸣沙山。此山其实并非真山,实是沙丘,因此公子不知。因为山体纯是流沙堆成,风动即鸣,故有此名。边上有个千佛洞,正与那位施主所言的‘千佛之力,鸣沙山前’相合。”

  陈靖仇见叶罗什果然不再有敌意,反而告诉了自己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大为欣喜,又躬身一礼道:“多谢大师。”

  叶罗什又看了屋中的陆仲恺和乔岱娘,叹道:“老僧自觉修为浅薄,以至执念未去,有违佛祖之教,此番要回天竺清修。只是老僧的师弟伽罗婆帝仍执此念,老僧只怕劝不转他,还请两位施主带令祖尽早离开江都,免生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