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海底玻璃屋与莲藕美人(第3/4页)

  他的样子十分诚恳,看似绝无恶意。山狗好似给打击得都没力气抗议了,轻轻挣脱凤凰的手,慢慢走了进去。蚯蚓们看他没暴跳如雷,松了口气,也一窝蜂跟去窗口张望。只见那房子里不过一床一椅,此外就是一口材料奇怪的银色小锅,架在用电池的电炉上,里面盛着一些灰色的水,水中躺着一枝细细的、长长的、娇柔而青翠的柳枝。上面有八片小小呈心形的叶子,每片叶子的中心,都有一个隐约发光的银色弧状记号。

  青陆银芯。

  嗜糖蚯蚓族中,最至高无上的长老令。每任族长替免之时祭祀与传承的圣物。具备凭空创造人间天堂的神奇能力。

  被煮在锅里。散发出缕缕蒸汽,仔细看那蒸汽中原来隐约有幻象,整齐的街道,安静的行人,平和的世界,通过那管子随雾气逸出外界。

  蚯蚓们吃了一惊,发声喊就要冲上去抢,却听三生石悠悠说道:“来不及了,我已经以特别炼制的药水煮了三天之久,它的效力已经消失了。”

  大家发了一阵呆,桃红耸耸肩膀,说:“也好,反正青陆后花园还长了不少。就是太娇气,拔起来有点麻烦。”

  三生石转向山狗,后者一直站在屋内不发一言。他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山狗转过身来,他迷惘地望向凤凰,神色间有一点奇特的迟钝。迟疑半厢,他诚实地说:“我感觉慢慢平静下来。为什么呢。”

  找到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而那答案如此残酷的时候,竟然会心情平静。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平静是来自青陆银芯的幻象吗?

  三生石凝望着那锅灰色的水:“我在那屋子里,祈祷青陆银芯实现我的梦想,这是我的,也是许多人委托给我实现的梦想。让人们过着安静,没有情绪折磨的生活。我踏遍山川海洋,终于找到了方法,让银芯幻象魔力成分化为比普通空气分子稍重的气体,飘散到人类的大气层,蔓延到全世界。等我的下属拿到换心藤,我会不辞辛苦,将人类一切带有激烈感情的不良记忆都消去。很快的,所有人就会彻底平和下来,没有背叛、杀戮、狂喜、罪恶……种种激烈的欲望,不会有痛苦。”

  第一次,他有了一点表情,那是几乎称得上亲切的笑容:“你们说,难道那不是完美天堂吗?”

  大家定定地看着彼此。是吗?不是吗?如何去辩驳?或者,他是正确的。

  沉默无言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几条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周围。最后是碧绿怀里那条紫花苜蓿发出尖叫声,它才发现自己发呆的功夫,头顶忽然多出了一只冰凉的手。

  手的主人身形高瘦,黑布包裹全身,连头脸也没有例外。一双眼睛中闪动幽幽蓝色光芒,比北极万年的沉冰还要寒冷。碧绿眼睛一翻,要不是蚯蚓身体结构特殊,当场就要尿裤子,它结结巴巴地说:“食……食……食……”硬是没把下面那个“鬼”字说圆。掠眼一看,银灰身后也有一个,山狗身后也有一个,桃红还比较安全。情急关心之下,回身抱住那黑衣食鬼乱打,一边鬼哭狼嚎叫唤:“红啊,快点走啊,回去叫长老给我设牌位啊。”

  它手足情深,那边凤凰离食鬼本来也稍远,却同时展长翅如飓风,猛向山狗身边的来敌扑去,锐声叫道:“山狗,和蚯蚓上蒲公英,我拖住他们。”

  谁知不但山狗没跑,连桃红都扑了上来,好像它长了不少牙齿似的,张口就去咬人家。被一把捞住,只听那位食鬼没好气地说:“神经病,达旦大人叫我们来送东西的,你们闹个什么劲。”

  大家面面相觑:“送什么?”

  换心藤。

  食鬼者走上来,将一样东西递到凤凰手里,说道:“猪哥大人说了,这是一个老朋友送他的礼物,求求你们以后看银行看紧点,不要再让人偷走了。上次落到三生石手里,害他拼老命才偷回来。还放在山狗床底下藏了多少年,眼看都萎缩了。”

  这番话显然是猪哥本人说的,由严肃的食鬼先生复述出来,风味十分奇特。

  山狗很意外:“这玩意一直在我床底下?”

  食鬼者点点头:“猪哥大人说,有人一直要拿换心藤去做一件笨蛋事。珍谷的守卫都傻乎乎的,存那不安全,所以跟你一起放在撒哈拉之眼。过去数年中,我们一直轮班在撒哈拉之眼城外巡逻。确保无失。”

  指指不远处:“努,今天还抓了两个,然后达旦大人叫鹰侦组传令要我们来这里。”

  邪族就是邪族,情报工作一流不说,侦察兵名字都这么拉风。

  蚯蚓们拍完马屁,上前看自己族里出来的至宝,哇,被山狗的脏衣服包围若干年,果然形容憔悴啊,都干了。碧绿指指三生石:“你说的笨蛋,是不是这个老头。”

  食鬼者从胸前摸出一副图画,展开一看,凑过去一看:“样子好像是老了点,不过大致没错,来,跟我们走吧。达旦大人要见你。”

  三生石却也不知惊怕,给拿住了动弹不得,眼看苦心孤诣,梦境成空,好似也不觉得特别悲伤失望,一直呆呆的,头转来转去,不知是哭啊还是笑好。食鬼者将他裹在腋下,施施然离去。

  海滩上空留一栋房子,烟雾继续飘散,山狗猛地醒悟,冲上去将锅子一掀,把电炉扔进了海里。他呼出一口气,想了半天,忽然说:“大喜大悲胜于哀乐两忘,大苦大甜胜于一碗凉水。要是我什么都不觉得,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桃红正检视自家兄弟身上有没有受伤——被它自己无意中抓伤的——闻言扑哧笑出来:“哎,你几时喝了醋,酸溜溜的。”

  山狗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嘿嘿笑了两声,忽然觉得胸怀大畅。自出撒哈拉之眼,一直都处于追寻不得,辗转反侧的郁闷状态中,今天晚上一切谜团得解,真有豁然出云天的感觉,而尤其使他心情激荡的,一是那个自己始终没记得的猪哥,为他做许多事,“谢”字也无须一个。二是凤凰。适才她不知食鬼是敌是友时为自己舍身那一扑,热度可比三九天一团火炬,足可暖足一冬。他忽然意气风发,一拍蚯蚓:“走,去找你们长老给还我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