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你们什么时候活过来的?(第2/3页)

到决赛当天,我穿上一件工装,揣着许多维修工具,身上鼓鼓囊囊爬满了各色小电器,雄赳赳地往现场而去。不知道的,以为我走了桃花运,可以在现场距离舞台十步之遥,流尽我半生口水瞻仰美人。其实大谬!我的任务,乃是伺机将比赛实况全程录下,带回去以飨诸位家电。

本来整个赛程电视台也会直播,阿三它们完全可以在家里看,但我们费了如此周折,想要拍摄的,乃是在后台换衣服的香艳过程。于是人人都在台下喝彩垂涎的时候,我冒着一旦被人抓住便会立刻打死的危险,先是凭邀请券进入会场,然后按照之前阿BEN做了两天功课为我精心绘制的电视台建筑结构图,顺利地通过通风管道一路爬到了更衣室的天花板上。

电视台的防卫工作不可谓不严谨,一早把一切该封的地方封得严严实实,连天花板都密不透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任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到有人会带着专业的消声切割机来偷窥。那是我们求助于网多多,从它们国安局缴获的作案工具中偷运出来的。

当第一轮的展示开始,所有佳丽登台以后,所有工作人员都拥去前面看热闹,后台空空如也。说时迟那时快,我当即下手开洞,设置机器,全程跟踪更衣室内的情况,正式摄制一开始,那些过河抽桥的家伙就把我轰到了一边,独立操作去了。我家的摄像机那个激动啊,整个晚上不时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引得我心如鹿撞,可惜当时实在年轻,竟然一直鼓不起勇气去偷窥偷窥,想想都懊恼不已。

折腾了一晚,有功劳有苦劳,憧憬着回家后可以和大家分享一番这精彩好戏。结果大大看了一点儿开头以后,认为这种限制级别的东西,无论对我的身体健康还是道德修养都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因此郑重宣布,这卷带子它们将进行小范围的内部传阅,之后进行暂时封存,直到某天哪位姑娘有眼无珠竟然下嫁于我之后,才可启封。

事隔多年,故地重油,电视台大楼虽然重新装修过,但格局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一番感慨,禁不住对阿BEN说:“喂,我现在有妻有子,回家可以给我那卷带子看了吧?”阿BEN沉默了一下,毫无表情地说:“你结婚的时候我们没钱送你礼物,已经把那卷带子卖到网上去了。我还花了好大工夫给那些女人改头换脸,免得将来吃官司。”

这一刻,我深深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啊。

片刻间十六楼已经到了,我硬着头皮移出电梯,向走廊深处摸去,一面幻想着自己其实深藏不露,乃是本土007,身怀绝佳的格斗技巧和逃脱技术,万一被人发现了,还能以一当十,打完慢走。顺便也幻想了一下我今天穿着一身名贵的西服,因为看007系列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看占士邦穿了什么衣服,以此判断国际时装界今年对男性体形的要求是侧重于肩膀的流线呢,腹部肌肉分布状态呢,还是臀部曲线。诸位,这不是我的言论,是我老婆说的。我当时很想表示不同意,但狄南美用了一种很极端的办法来驳斥我的意见——她抓回来十几个巴黎时装界的顶级男模,在我家客厅走来走去,以证明蓝蓝所言不虚。

受到这种非常规的精神刺激之后,我郁闷不已,只好悻悻地跑去睡觉。半夜有一种奇特的不祥预感令我蓦然醒来,发现自己床边无数电源灯像狼眼睛一样贼亮贼亮的。阿三幽怨地叹了口气,喃喃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我觉得有充足理由相信,它们是在进行十分激烈的思想斗争,看是不是要下手帮我整容。

靠着这点儿想象给我带来的激励,我终于走完整条走廊,所有门都紧紧关着,看样子没有办法从正常途径进入演播室。彷徨无策,我团团乱转,阿BEN毕竟沉着,说道:“你刚才提到的那卷带子,我记得是在天花板上拍的。”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它:“你这会儿和我闲扯什么?”

它郁闷地叹口气:“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再爬一次天花板呢?”

我恍然大悟,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对的对的。喂,这个地方的建筑图你还有没有?”它从我怀里蹦到旁边的一个文件柜上,“嘀嘀嘀”地查看起资料来,一面自言自语:“多少年了,等他们再办一次选美等到我电池都要过期了。”片刻后对我说,“有了,这几年内部结构变了不少呢,幸好我一直在同步自动更新。”

既然有了地图,我便要重做冯妇,马不停蹄地直奔对面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当真是天助我也。有一个隔间上方的通风口居然敞开着,我小心翼翼地踩上马桶,登上水箱,爬上隔间墙面,先把阿BEN放上去搁稳当了,自己再钻进通风口,双手一用力——想象中应当一跃而上,身姿矫健的,现实却是我马齿渐长,又很久不曾锻炼,比不得当年的灵活身手了。

阿BEN看我“呼哧呼哧”就是爬不上去,很好心地过来顶住我的大腿,把我一点点顶了进去,终于半身成功着陆了,它无限缅怀地说了一句:“当年咱们家摄像机把你背上来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阿BEN狂笑起来:“老关,恭喜你啊,居然还有人当你是抢手货。”

我顺手把阿BEN这聒噪家伙的音响接口拔掉,凭借着对下方声音的判断,轻轻撬开了通风口的条状板。偷眼向下看去,那里围着三个人,似乎正在看片子。再定睛一看,我浑身冷汗涔涔而出,几乎当场脱水。

检片室内正在放映的,的确是亮堂堂电视台记者拍摄的火灾现场,这并不出奇。出奇的是,在影像当中,有那么小小的一段是经过剪辑加进去的——那是一群电器排成蛇形,雄赳赳地走上大街,在街边打晕三轮车夫抢车的场景。断后的赫然是大大,它还扬着电源线招呼大家保持队形!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镜头都是远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可能是某个摄影爱好者无意中拍到的。但是仍可以肯定地看出来,那群自由来去、打人抢车的东西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属于传统意义上具备主观活动能力的品种,比如人,甚至猴子。那全部是电器,全部是电器啊!

亮堂堂电视台的三位精英人士,听彼此的称呼,那个女人是主持人,从演播厅被人拉出去的那个是分管节目的副台长,而拉他的则是首席记者。他们的神气像刚抽了大麻一样,六只眼睛放出绿光,激动地彼此对望,问道:“怎么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