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想和迷你吸尘器交笔友(第2/3页)

那些电动工具一拥而上,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我压根没太听明白,唯一不绝于耳的,是频率高到完全出乎我想象的三字经。听到大型割草机问候别人的老母,我心里的滋味,真不知道怎么形容。穷于应付之下,我只好大喊一句:“欢迎你们到我家作客,我家有好多电器的。”

它们兴趣更浓,只听水泥搅拌机问道:“你们家电器说话吗?”

我使劲点头:“岂止说,简直非常爱说,它们啰唆得要命。”

电动工业吸盘凑上来咨询:“有彩色、迷你的吸尘器吗?我一直想交个这样的笔友。”我想想家里的吸尘器是粉红色的,最近瘦身很成功,大约会合它眼缘,便竖起拇指向它示意包在我身上,看它兴高采烈地转了好几个圈,我也蛮开心的。

我们在里面这样吵闹,不惊动看守,实在与常理不合,因此我马上听到一声暴喝:“你在做什么!”那大汉非常疑惑地看着我站在一堆工具中间,四处看看,实在没法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吵,只好呵斥我:“你老实点儿!不许玩这些工具,否则我把你绑起来。”他走出去以后,电动工具们愤愤不平地说:“他们为什么关你啊?凶巴巴的。”

对于一群电器的保密操守,我是信任的。以我家录音笔和手机的八卦程度,但凡有什么事情叮嘱了它们别轻易外传,那件事情绝对都会封存在它们的存储器里,永远不见天日。有时候我自己犯迷糊说了出来,便会感觉到它们在角落里使劲地瞪我,对我示以无声的谴责。

把花非非小学事件和后来的发展一股脑儿说出来,大家围在我周围,打开了所有的电源灯,一闪一闪的,随着情绪的高涨而更加明亮,转接插座忍不住出声提醒:“哎,要注意用电安全啊。那个吸盘,你暂时用电池行不行?”等我一口气说完,沉默统治了房间。良久,割草机若有所思地说:“说到小孩子,好像我们家来了不少呢。”

钻头表示赞同:“是啊,今天中午领回来的。那叫一个吵闹,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我一听“小孩子”三个字,顿时头皮发炸,搂住身边的铲料车乱摇:“什么小孩子,什么小孩子?”

它前仰后合地回答道:“不知道啊,不过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一样的衣服?校服?这一点,我和电动工具们是几乎同时想到的,不知道该说我太迟钝,还是它们太机灵。接下来我们大家有手指头的咬手指头,有插头的咬插头,发了一阵愣,钻头先醒悟过来,说:“喂,我说,你想不想去查探一下?我们可以帮你。”

这一句话出口,工具房里顿时热闹非凡。电动工具们热情高涨,频频献计,商量了一会儿,搅拌机忽然一拍我的大腿,叫了一声:“哎,咱们可以再挖一条地道啊,从东南角直线过去最多十米,就是儿童房!”

挖一条十米长的地道,对人类来说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但对于一伙久经考验的专业挖洞分子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而且它们还根本不让我插手,理由是:我乃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第一个到它们工具房作客的人类。大家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让我干活绝非待客之道。看来我中华民族的好客传统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承袭,要知道我一不是机油贩子,二不是油漆工人,对它们实在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哇。

既然意见被驳回,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一边给它们讲故事,一边观摩各位主修土木工程学的电器,如何在不惊动外面看守人员的情况下,飞速地挖出一条地道来。要不是我极力阐述非常时期一切从简的道理,它们甚至还想出门买点儿马赛克、墙面漆来装修一下。

终于大功告成,我也快坐不住了,感谢都来不及说,一头蹿进地道,手脚并用爬到尽头处,那里开了个小小的天窗。我踩着割草机把头伸出去一看——我的天!

这个天窗,开在一个巨大的游戏室的墙角。我伸手扒开面前堆着的一架大型玩具吉普车,首先便看到房间里形形色色、琳琅满目的玩具和游戏设备,这里几乎就是一个缩微版的迪斯尼乐园,就差没有几只米奇老鼠到处跑了。以史密斯的财力和爱女之情,搞这么一个地方当然不值得我大惊小怪,但是,这些被绑架的小学生在干吗?既然是惨遭绑架,怎么在这里玩飞机的玩飞机的,玩滑梯的打仗的,过家家的当厨师的,打电动的射飞镖的,个个快乐似神仙。而唯一坐在墙角哇哇大哭,状甚悲痛的,居然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阿衡。

阿衡也穿着花非非小学的校服,委屈地缩在房间角落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声音都有点儿嘶哑了。我正在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史密斯忽然从房间外奔了进来。阿衡一见老爹,哭的声音立刻提高八度,兼之四肢挥舞,顿时看得我眼花缭乱。史密斯一把把女儿抱住,又摇又亲:“乖,怎么了,怎么了?”阿衡抽抽搭搭地说:“他们……他们不跟我玩儿。”史密斯大怒:“谁敢不跟你玩,我去教训这些小屁孩!”

阿衡哭得越发厉害:“你教训了他们,他们更不跟我玩了。”

史密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都说了,把他们弄到这里来也不好玩。你非要这样,看看,还是不好玩儿吧?”当爹的居然敢如此大逆不道,小公主立刻龙颜震怒,“噼里啪啦”对着史密斯一张帅脸打出一串玉女穿心掌,打得老爹七荤八素,一边打还一边闹:“他们都不好玩,好玩的你都没带来,都是你都是你!”史密斯完全不敢反抗,带着一脸红印子,仍然软绵绵地哄着:“乖,乖。笑一个,笑一个。”我在角落里看着史密斯此时模样,油然而起一阵同情之心。

但阿衡还是不笑。这孩子,我见过她好几次,从没看到她展露欢颜,哪像我家历历,动辄笑得脸部和腹部肌肉一起抽筋。史密斯一边看表,一边低声下气地对女儿说:“爸爸要出门做事了,回来给你找好玩儿的东西,找你要的会说话的电器,好不好,好不好?”阿衡挣脱他,默默地走到一边去。

听这对话,仿佛花非非小学的绑架一案,就是眼前这对活宝父女所为。而且目的看起来很单纯:阿衡不喜欢花非非小学,又想和小朋友玩儿,所以干脆让老爹绑架同学……难怪那场爆炸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谁伤筋动骨。当爹当到这个份儿上,史密斯的大脑完全可以拿去研究机构做切片分析,看看一个人没有原则可以达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