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页)

  这问题已经足够可恶,我一边耳朵还听到了更可恶的声音,几个模样十分狼狈,身上西服被烧得一塌糊涂的人,灰头土脸从火场中出来,立刻被大群人围上,其中一个我认识,那是马大有,这群人就是那些混蛋领导啊。只听到有记者大声问道:“请问,这次事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一个强做镇定,像公鸭一样刺耳的腔调答道:“这是工作上的失误,我们会严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我一听,肺都气炸了。王八蛋,今天不戳穿你们,我家儿子,那么多小孩,以后有什么日子过,已经可想而知,不要忙,看我们的。

  眼看现场一片混乱,没什么人会注意到我们这一群,我招呼大大带领其他家电往教学楼后撤离,由蓝蓝断后,一面问我家的摄象机:“你认识那边那几台摄象机不?”

  它仔细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说:“都是专业型号的,两家没什么来往,不过多少认识。”

  这样啊,那大家的录象可不可以互换呢?

  摄象机想了一想,说:“那些型号都是数字模式的了,交换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先做个自动升级。”

  阿ben从一边插话:“转换数字模式是吧,我来,老关,你要做什么?”

  以它的内存之大,数据处理能力之强,不用出此一问,其实已经了然。我家摄象机之前在楼上冒死录下了火灾现场的实况,绝对是第一手的震撼资料,可以打破一切谎言与虚伪。我们一齐望向身前混乱场景,马大有在记者群中居然已经做起了慷慨激昂状,这舌灿莲花的才子,不晓得在用什么托词推卸铁定应当加诸于身的责任,其他人乘机遁走,而无数迹近癫狂的父母,不断制造出巨大的哭叫声,寻找自己吉凶未卜的娇儿。世间真相,有时候倚靠于一二人之口,比一张白纸更易玷污。我这时候觉得后怕,情不自禁要去把历历紧紧抱在怀里,不止为他的安全,也是为我的安全。可惜我儿似提前进入叛逆期,居然大力挣脱我,冲到人群里去,念叨着:“阿衡呢,阿衡,我刚才看到她的。”我一楞,也追上去:“历历,你找谁?”

  他东张西望:“我的同学,阿衡啊,在楼上我都看到她呀,现在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我听在耳里,油然有疑虑涌来,据阿ben说,它在那个史先生的电脑上看到了火烧小学的字样,因此才发动家里所有成员来救历历,所谓虎毒不食女,为什么阿衡还会出现在火灾现场呢,她可是史先生的女儿啊。这大大的问题我一时来不及想,很快就被周遭嘈杂分散了注意力。尤其是蓝蓝已经在远处向我扬手,提醒我们要赶紧借机离开。

  回到家里,后事还有一大堆。先要做多两个菜给能吃饭的人和动物压惊,当他们开始大吃辣子鸡和水煮鱼的时候,我还要打电话给电器修理铺,准备叫人家带工具上来检修,喷漆啊,换壳啊什么的。正在拨号,电话机的叉簧丁零的一声自己弹上来,问我:“你干什么?”

  唉,你这个留守温室不知民间疾苦的家伙,没看到各兄弟都遍体鳞伤,蔫叽叽的吗?”电话机大为不爽,十个数字键跟钢琴一样乱弹了一阵,然后教训我:“老关,麻烦你长点脑子啊,人人看电视都知道今天小学大火,你叫熟手技工上来一看,明摆着大家的伤是烧出来的嘛。到时候你怎么解释?说我们见义勇为奋发图强搞出来的吗?”

  咦,言之有理啊。那怎么办?不能让大大和冰箱他们这样挺着啊。而且说到大大和冰箱这些比较硬朗的电器,受的都是皮外伤,其严重程度并没有上升到有生命危险,但阿三和微波炉她们就不行了,毁容啊,毁容带来的创伤级数,决不是内部零件失灵之类可以类比的。看看,阿三一反平时到了晚上就活蹦乱跳,栽歌载舞的习惯,缩在卧室一角默然不动,不时左边一扭右边一扭,看看自己外壳上焦黑的痕迹和凸出的包块,无声无息的叹口气。我走去安慰它,拍胸膛担保会让她修复原样,而且还要锦上添花,原来那层银色已经有点旧旧的了,不如乘此机会全盘剥去,喷个玫瑰灰色好了,上面拿微金挂蓝描一副莫奈的名画,哇,赞啊。世界电视机外层设计奖一定是我们拿了。阿三斜着眼睛看我说得眉飞色舞,一开始好象还跟着有点兴奋,后来大概觉得我的设计不够有taste,她又把脸垮下来,试试荧光屏,好似都有点问题了,真没有平时亮。她自言自语的叹息说:“唉,幸好还有个网多多对我痴心,实在不行去,去国安局混下半辈子吧。”相形之下,微波炉的反应还要稍微积极一些,可能是因为平时没事就换皮已经换习惯了,它对自己外表的受损没什么太大反应,哭了一场也就算了,可是在火场里的时候它英勇得很,开着门去保护小孩子,结果门上的轴搞坏了,看到蓝蓝拿着一碗剩饭过去热,它无精打采的扬扬插头:“今天不行,微波外泄要爆炸的,今晚没电视看,你要不要来个爆炸助兴啊?”

  这样断井残垣的场面,在我家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都是拜那个什么火烧花菲菲小学的王八蛋所赐。蓝蓝带着历历吃完了饭,抱进卧室去讲故事了,南美今天样子也不是很振奋,丢下碗筷就不声不响出了门,问她去干什么,她只是懒洋洋的回身笑了笑,一旋就不见了。

  看看时间,距离大火发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估计电视上的新闻直播节目已经向全城有电视人士通报过这个大新闻。阿三没心情工作,不晓得那些新闻报道到底是怎么说的。当然,恐怕是不能叫亲临其镜的我们满意的。

  叫过了阿ben和摄象机,先探查一番,恩,还好,这两位伤得尤其轻,一定是因为大大布置战斗阵形的时候,特意对他们加以了保护,要知道阿ben是食脑族,比体力连电饭煲都比不过,电饭煲还可以借煮稀饭时候的蒸汽力量烫死一两个来犯之敌,阿ben只会一招力劈华山,把自己全副身家头尾都豁上去,砸到一个是一个,万一砸不到,说不定就要赔上自己的硬盘,彻底玩完。

  既然安然无恙,我们就可以开始工作。将我家摄象机今天所拍摄的内容输入到电脑中,阿ben利用它海水不可斗量的高科技转换成适合大型电视台播放系统所适用的模式,再由摄象机重新摄录制作为成品。第一步工作完成了,我颤抖着自己的手按下了播放键,方寸大小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约可以容纳两百人的多功能厅,小孩子们整整齐齐的坐成一个方阵,仰起脸来,如一朵朵花儿也似。然后,烈焰好似在眨眼间就从多功能厅四围冒出来了,并且迅速逼近中心,小孩子们天真柔和的笑脸在瞬间变成扭曲的惊慌失措,骚动,混乱,哭叫,哀号,中心主席台上坐着的几个道貌岸然的成人愕然的站起身来,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发出混乱的喊声,互相推搡着,向主席台后的安全出口跑去,有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双手围着几个满面泪痕的小孩子也走近了那道门,却被无情的一把推到边上,听到有人喊道:“关门,关门,免得火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