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祭:净魂 二十(第2/4页)

  他来到楼下,抬起头来,正在寻思着云湛究竟是在二楼哪一个房间,身前一楼一个房间的窗户忽然被推开了,一条人影从中间飞快地蹿了出来。洪英猝不及防,和那条人影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骨碌碌在地上滚出几圈,都痛到了骨头里。

  对方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没事儿做站窗户外干什么?偷窥也选对地方行不行……啊,是你?”

  洪英这时也认出了对方。这个刚刚把他撞翻在地上的冒失鬼,赫然就是他想要见的云湛。云湛是个羽人,骨质中空,身体天生不如人类强壮,这一撞之下自己固然很疼,云湛只怕更是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你怎么会从这个窗户跳出来?”洪英问。

  “废话,我人在这间屋里,难道还能从树上跳出来不成?”云湛反问。

  “可是你的事务所明明在二楼啊!”

  “废话,我自己的地盘还不知道是在二楼?我就不能在地板上弄个活动的搁板,然后顺着搁板落到一楼吗?”

  “好好的跳到一楼干什么?”

  “废话,有人想要杀我,我不掉下来就没命了!”

  那根天罗丝差点要了云湛的命,幸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天罗丝是一种相当有意思的武器。在天罗横行九州大地的时代,它几乎就是天罗的象征:永远藏在黑暗中不为人知,永远在人注意不到的角落突然出没,锋利肃杀而又柔滑如丝,用肌肤筋骨被切开时飞溅的血花渲染出冷酷简洁的死亡之美。

  在后世的种种小说评书街头巷议中,天罗丝被完全神化了,仿佛己经成了无所不能的神器。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天罗中制造难度最大、成本最贵也最难操控的兵器而已。即便是在天罗无孔不入的年代,能完美掌握这种蛛丝的杀手数量也并不多,大多数的天罗,靠的都是其他武器。某种程度而言,你想要死在天罗丝 之下,还得看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云湛却运气挺不错,从安学武开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遭遇天罗丝的袭击了,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凶险。这位不知名的老人看似和风细雨的与他对话,却已经无声无形地放出了天罗丝,并且算准了他所有的退路。天罗丝在他的手里,完全就是收发随心,仿佛肢体的一部分,就好像弓箭之于自己的师父云灭一样。

  当然,老人未必是真想杀他,也许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功夫,到了危急关头能够自如地收手。但即便不死,假如被制住不能反抗,也未免太丢脸了,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天驱。

  所以云湛也用一种常人想不到的方法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选择的躲闪方向是老人之前没有封死,也无法封死的所在——脚底下。也不知他脚下踩中了什么机关,就在天罗丝即将触到他皮肉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随即整个人都消失了。

  老人抢上前去一看,地板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一块木板悬垂在半空,显然是早就挖好了。老人哑然失笑,收回了天罗丝,重新坐到椅子上。不久云湛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打不打?”

  老人反问:“你刚才虽然躲得巧妙,但如果这不是在你的地盘,而是在其他地方狭路相逢,你岂不就无路可逃了?”

  云湛龇牙一乐:“如果不是在我的地盘,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易地先出手?”

  老人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一个让他很是吃惊的问题:“我已经七十岁了,四十岁时的速度,比现在还要快出大概四分之一,也算是我一生的巅峰。你觉得我四十岁的时候。和四十岁的云灭相比,孰强孰弱?”

  云湛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你还真是把我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你和我师父动过手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老人说。

  “想听实话吗?”云湛问。

  老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听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我终归还是不如他。”

  “单论功力、速度、招式、包括气势,你和他其实可以平分秋色,”云湛说,“这一点我很佩服。但是有一点你不及他。”

  “哪一点?”

  “以刚才的事情为例,他一定会看出我踩在一个活板上,并且提前把我逼入绝境,”云湛带着恨恨的表情说,“我的师父是一个天生的凶徒加恶棍,一切的损招,一切的鬼蜮伎俩他都很熟。他如果身在你们天罗,也许会是几百年来排行第一的刺客。”

  “而我,从他身上也学到了一丁点这样的本领。你相信吗,虽然你的武艺比我高,但如果你我真的要在绝境下以命相搏,最后我活下来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老人喟然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坦诚。希望这样的师父调教出来的徒儿不会让我失望。”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称谓?”云湛说,“以后遇到我师父,也可以向他提起你。”

  老人凝视着自己满布皱纹的手:“不必了,本事败军之将,何须留名?”

  云湛目送着老人离开,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他在老人面前嬉皮笑脸作出无所谓的表象,其实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完全强撑着一股气,一面在面对面的针锋相对中败下阵来。他喘了几口气,让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门外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他。

  “进来吧!”他喊道。

  洪英应声而入,脸上带着不少疑问,但他还是把这些与亲王无关的疑问扔到一旁,直奔主题:“我是来问一声您查案的进度的。郡主仍然下落不明,王爷现在着急得很哪。”

  “王爷很着急么?”云湛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他老人家也许有些别的事情要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