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羽(第3/10页)

  纬苍然心里一惊,想起自己所发现的两桩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件中毒物的巧合,并由此怀疑到了黎家。宗丞派自己来南淮调查黎耀,不过是个巧合,这个叫雷冰的女子来南淮找所谓“主谋者”,难道也是巧合吗?

  他正想发问,酒店外却传来一阵叫喊声。两人回过头时,正看见一大帮子地痞涌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同纬苍然为难的那个老头。

  “就是他们!”老头怒吼着,“敢在我们人类的地盘撒野,大家一起把这俩扁毛给修理了!”

  雷冰见自己好心放过他一马,他却还来找茬,不由怒从心起。眼见着来的都是一堆歪瓜裂枣的杂碎,三拳两脚就能打发,正想上前活动一下筋骨,忽然间想起黑道中常见的老套路:一群高手伪装成普通平民一拥而上,然后突然施展绝技,将目标杀死。

  莫非这也是那样的阴谋?雷冰不敢怠慢,眼看当头的一个秃子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她抬手在对方肘上一卸,肩膀顺势一带,动作看似简单平淡,却是她多年苦练的绝招之一,因为羽族骨质中空,力量比之人类要弱不少,此等借力打力的法子最能抵消身体上的劣势。只听得背后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她这一带竟然直接将那秃头摔到了身后几尺的柜台里,木屑、碎瓷片、纸张、酒水四处飞溅。那秃头半天也没重新站起来,想来已经摔晕了。

  咦,这帮家伙原来如此不济事?雷冰颇有些为自己的过分紧张感到羞愧。她和纬苍然一同动手,很快收拾了这帮地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然后她和纬苍然就进去了。一群捕快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那样,突然将他们包围,不由分说将两人拘了回去,并以“挑起种族矛盾”、“公共场合斗殴滋事”等罪名判两人入狱六个月。

  雷冰过去倒也听说过人类的司法黑暗,羽族内部这种事情原本也不少,但这样亲身经历一次不调查、不问讯、不取证、不辩护的判罪,还是第一次。刚一来到南淮,难道就要在号子里蹲上半年养膘?她一时恶向胆边生,就想要掀翻身边的衙役,直接逃走,但纬苍然镇静的眼神让她没有那么做。

  “没事,”纬苍然说,“等着,有人。”

  这句“有人”的意思,无疑是说,有人会把他们捞出来。她知道,说话很少的人往往不会说谎,而且这个纬苍然看来是个脑筋清醒的人,他说有,那多半就会有了。于是她不再挣扎,居然真的安然在牢狱里睡了一夜,并且把晚饭中的青菜萝卜都挑出来吃光了。

  第二天果真有人出来把他们保了出来。那是一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但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定是那种十分厉害的角色。这个自称叫做狄天放的人看来和纬苍然是旧识,打起招呼来甚是亲热:“纬兄好快的脚程!我回到南淮不过两天,没想到纬兄就已经紧跟着到了。”

  纬苍然并不说话,只是冲他点点头。狄天放又说:“只是纬兄初来乍到,对南淮城的种种情况只怕了解不深,还是不要四处闲逛为好。此次若非兄弟碰巧耳闻此事,只怕纬兄的麻烦就不小了。”

  纬苍然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应该多关我两天。你说话气会更足。”

  狄放天听了这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变:“纬兄大才,非我能及,在你面前我说什么气都不会足。只不过自古锐器易折,良木易毁,在南淮这样的地方,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当然我的建议仍然是,远离这样的是非之地,宁州多好啊,我都时常想在那里定居呢。”

  雷冰听着两人对话,虽然大半不明其意,却也慢慢理出点头绪。原来这起事件就是狄放天安排的,目的是为了把纬苍然吓走,而纬苍然显然是故意被抓,目的也是向他示威: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迅速得出结论,纬苍然此行来到南淮,一定就是和狄放天作对来了。

  等到纬狄二人礼数周到而又火花四溅地告别后——狄放天除了向她礼节性地问好之后,并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迫不及待地问纬苍然:“这是什么人?是你要抓的对象?”

  “不。是他的老板。”纬苍然回答。

  “他的老板是谁?”雷冰继续问,“告诉我呗。反正我知道他姓狄,看他的派头肯定也算南淮知名人士,要自己打听也不难。”

  纬苍然考虑了一会儿,知道迟早也瞒不住,于是低声说:“南淮黎氏的大公子,黎耀。”

  刚说完这句话,他诧异地发现,雷冰的神情立马变了。那一刻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终于找到猎物的兴奋的猎手,又像是一只听到了猎手弓弦声的愤怒的野兽。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所迫,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可怕的大山里跑马帮呢?马帮汉子即便挣到了钱,也会很节约,更何况这一趟遭遇山崩,损失了不少货物。

  所以他们挤住在城西一家最廉价的小旅店里,睡的是木板房里的大通铺,晚上睡觉时从里面将门一插即可,君无行离去时就是插好了门,然后跳窗而出。结果大火烧起来,人们在房间内谁也没能跑出去,竟然尽数被烧死。

  火场内焦臭一片,令人作呕,一具具黑漆漆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触目惊心。君无行守在一旁,看着人们忙碌着,面无表情。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与悲愤中缓过来,那是他一向的作风,既然死者已矣,空悲切也没什么用,不如做些实事。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马帮众醉得固然厉害,也不至于火起时没一个能逃出去。要知道这等廉价小旅店,木板恨不能比一块布还薄,即便君无行这样不善武力的,撞开门甚至撞破墙板都并非难事,何况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要么是他们先被害了,要么是他们中了什么迷药彻底不省人事。见鬼,君无行想,这个火场为什么会让我想起十五年前的那起凶杀案,虽然我自己并没有亲历?同样显然是非正常的死亡,同样是现场毁坏得一塌糊涂,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这一次就发生在君无行眼皮底下。但这一幕场景总让他禁不住要联想到一些什么,一些让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