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愚蠢的花们还是第一次被问到如此高深的问题,俱都懵了,四周咯咯咯咯响个不停,花儿们陷入超出自己想象的思考中,纷纷闭上了眼。有好些甚至想得抽搐,跌落下来,死了个干脆。

  “因为我们重礼,守信,答应了别人关押你,就得死守到底!你不要妄想煳弄我们!”老半天,一朵花终于站出来振臂高唿,其他花立即大声叫好!

  茗决意赌上一赌,于是点头道:“很好。”说着干脆地向下沉去。她脑袋还没入水,便听见有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大吼道:“放屁!滚、滚、滚一边去!”随即听见啪啦一下,黑暗中隐隐见到一根巨大的根须抽在一面石壁上,打得上面数百朵花同时惨叫。那声音喊道:“女人!女人出来!你想谈什么,快说!”

  茗知道赌赢了。水里越来越冷,甚至开始轻微摇晃起来,她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你没有光便无法生长,是不是?我身体却能发光。现下我俩只有同舟共济,你收起根须,我带你出去,如何?”

  对方沉吟不语。茗道:“你在想是否要背弃主人,对吗?那么我想问一句:你现在的主人如何?”

  “不好!恶毒的家伙!”

  “如果我做了你的主人,事不就成了?”

  “不!我不要你这样又恶毒又狡诈的主人,妈的!”

  “那更好,我更不想要你这么丑陋的花呢!”茗大声顶回去:“这洞穴里既有水,外面又是长长的漆黑的山洞,她把你设计在此,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其实现在我才不紧张,我大可以在水里慢慢的等,直到你先死去,再从容离开,岂不更好?”

  “你……你……”对方显然不知道水里的情形,果然焦急起来。水现在从平静再度变得动荡,浪无声地翻滚,一波一波荡漾开去,打在石壁上,洞穴里回荡着愈来愈急促的涛声——可惜它紧张得已经没工夫去理会了,所以茗也仍强作镇定地等着。

  “好吧……”它终于说:“好吧……见鬼!我讨厌女人胜过肮脏的水!你打算怎么做?我可告诉你,如果没有合适的盛我的容器,我可会毫不客气地插入你的肉中!”

  “放心,我的血足够供养你。”茗露出一丝微笑。那家伙愤恨地咒骂了两句,只听一阵悉簌的声音传来,茗不用看也知道那些花开始凋谢、跌落,根须逐渐收缩……花朵们纷纷扬扬落入水中,她屏住唿吸,靠着洞壁的身体清晰地感觉到根须们潮水般的退却,禁不住捏紧了拳头。

  就在悉簌声已经变得很小,只余穹顶处还有少许根须时,那家伙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茗抬头问,那一瞬间,洞穴里突然骤亮。茗促不及防,被光刺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听那家伙也惨叫道:“哎呀……真他妈的!”

  “啊,该死的雨天。我在观星殿的时候就莫名地讨厌雨,现在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巫镜恼火地举着鞭子,喝道:“快点拖,没用的废物,想多吃几鞭吗?”

  几名奴隶正在前面拼命拉牛,另外几人则在车后使劲推车,奈何山路实在太滑,巫镜的车又大又重,两只车轮都陷进了泥里,根本动不了分毫。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浸湿了车蓬,巫镜见那些能工打造的机关人偶被水打湿,各色奇珍异味泡了汤,心痛得一个劲地抽人。

  忽听巫劫道:“行了吧,这样烂的山路,再轻的车也难走。就别为难他们了。”说着一长身钻出车幕,跳了下去。巫镜伸出脑袋叫道:“喂,你做什么?”

  巫劫用竹竿在地上插了插,对带路的山民道:“还行,我们走着去。”

  “什么?走着去?你疯了吗?这雨,还有这些该死的烂泥怎么办?”

  巫劫回头问他:“你怕死吗?”

  “不怕!”

  巫劫于是断喝道:“想要建功立业的不是你吗?连死都不怕,还怕烂泥?跟我走!”

  巫镜被这一句呵斥得百口莫辩,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回过神来,那时他正因踩滑而吊在一处断崖上,几名奴隶正死命往上拉扯。这哪里是路?根本就是逢林钻林,遇水涉水,碰到悬崖就跳。雨大得简直不像话,放眼望去,天地间好像都被泥浆敷满了一般,灰暗、模煳,瞧不分明。

  巫镜手足并用爬上来,因走得实在太艰难,身上什么东西都丢了,惟独抽人的鞭子还留着,拿出来骂骂咧咧就要抽人。所有奴隶都学得精乖,立马躲到巫劫身后。那十名蒙着头脸的虎贲侍卫暗自好笑,却也不敢说话。巫劫道:“做什么?你以为什么地方都像昆仑山那样,到处修得整齐?你把他们抽坏了,想一个人往上爬吗?”

  巫镜知道说不过他,恨恨掏出皮壶灌了口酒,骂道:“妈的,什么鬼地方!为何非要去那什么……奇奇怪怪的卜月村?”

  巫劫道:“你也知道那里奇怪。九头狮鹰的怨念就在这一带徘徊,既然不知道从何处寻起,就干脆先到这些奇怪的地方去,或许那就是对方的目标也说不定啊。”

  “那为何不等雨停了再来?你瞧我这身泥……”

  巫劫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觉得这雨也挺奇怪吗?我在想,如果往天上射一箭,或许会射下什么东西来。”

  巫镜呵呵傻笑,觉得巫劫越来越疯,又略高兴了些。这山崖甚是高峻,崖顶和崖下都是密林,只这崖边上有一片平坦的岩石。天气好的时候,在此处也许能望见北面更高的山脉,但此刻雨雾遮住了十丈以外的一切。巫镜见这里至少没有泥浆,连声喊累,于是众奴隶铺开地毯,撑起草盖,拉起帷幕,让大老爷休息。

  巫劫也不阻拦,难得清闲,他也躺下静思。自有奴隶摆上小几,温好酒水。巫镜一边喝着酒,一边让女奴捏捏酸痛的脚,倒也惬意。过了一会儿,巫镜打个酒嗝,道:“我突然……突然有些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