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姑麓山合战 (四)

  中午 午初 牛犊岗?王军前阵

  那道烟火信号从妙峰坡前斜斜地射出,越升越高,到极高处一闪,爆出几朵明亮的火花,旋即消失在青天下。

  仆荧正讲得口干舌燥,见是个话缝儿,忙跪下道:“给殿下贺喜!”

  姬瞒懒懒地问:“何喜之有?”

  仆荧舔舔干燥的嘴唇,媚笑道:“我王师又得大捷!看样子,师亚夫大人把第七寨打下来了!”

  “打下第七寨有什么好高兴的?”姬瞒满脸不屑地说,“半个时辰之前就该拿下了。从这里开始,都是陡峭山崖,前面都这么不利索,后面还不知道……”一语未毕,便见一名黑衣骑士策马狂奔而至,连通报都等不及,连闯几道侍卫圈。姬瞒情知事有大变,不自禁地腾身站起,偏偏仆荧跪在了他的袍角上,这一站没站稳,又一屁股跌坐回座上。

  仆荧吓得魂飞魄散,但已经来不及闪开,姬瞒一脚踹在他咧开的大嘴上。仆荧一个倒栽葱滚落到车下。

  黑衣骑士滚鞍下马,双膝还未着地便急道:“报殿下——与联军和齐军大营的联络已被截断!”

  “讲!”

  “是!”那人在地下重重一叩,喘着气道,“早上起便下了大雾,将津河两岸封得严严实实,咱们还以为是普通的雾。第一队斥侯奉殿下之命进入津河岸,不到一刻钟便损失惨重,据他们回报,雾里面有东西,绝非寻常之物!”

  “废话少说——和齐国联军都没联系上吗?”

  “回殿下,没有!斥侯官卢封臣已经亲自率第二队进入雾中,另外,已派四十骑死士飞马直奔两军大营,目前暂无回报!”

  姬瞒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听完了,便道:“告诉卢封臣,我只给他一个时辰。”

  “遵命!”那骑士见姬瞒无话,挣扎着从地下爬起,上马飞驰而去。

  姬瞒懒懒坐回,揉揉额头,忽然想起什么,又坐了起来。

  “仆荧呢?仆荧?”

  “奴婢在……”一个凄惨的声音从车下传出。

  “你这杀才,你到车底下去干什么?”

  “……奴婢不中用,失足堕车……”

  “嘿嘿嘿,你这狗才,摔得倒挺好看的。上来。”

  “是!”

  “再摔两次我看看。”

  中午 午初 津河?齐军大营

  雾已经失去了本来面目。

  鬼哭狼嚎的风卷着雾团如浪涛般澎湃撞击,隐隐约约的营舍、旗帜和兵车都被雾涛拍打得摇摆不定,在低洼处,积水已漫及脚踝。

  数十名百夫长不敢乘马,在营地中喘着粗气四处奔走,大声训斥士卒:“都起来!都起来!不准坐着!起来!”怎奈大风如怒马奔驰,齐军士卒只能一团团紧紧地挤靠在一起,才能勉强站稳。雾气又湿又冷,仿佛要钻入人体内,将鼻子、气管、肺部乃至心脏统统冻结起来。一开始还能听到满营的咳嗽声,到后来所有的人都紧紧捂住口鼻,冷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伯将哈出一口汽,凝视着那白雾慢慢上升。他倒不是特别冷,父亲给他的海貂皮里衣,是王室赐给父亲的珍宝,据说得三、四十年才能凑齐一件,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寒意。可是手脚还是冻得像冰一样寒冷。他看看王子腾,端坐不动,周围烧着四盆火,居然还有闲情摇扇子,不禁苦笑一声。

  帐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几名百夫长气喘吁吁地过来,一进门就借势跪在地下,道:“回……回禀舆司马!雾……雾太大了!咱们的士卒连站都站不稳,已经不能成列……还、还死了七个人,都是叫这天杀的雾给活活憋死的!”

  王子腾嗯了一声,道:“不成列怎么行?敌人就在近旁了……这雾怎么样?有没有毒?”

  其中一人道:“回司马,医官和典仪官都看了,没有毒!但是太阴冷潮湿,典仪官说,恐非人间所有!典仪官叫请示司马,为士卒升火避寒!”

  王子腾沉吟片刻,道:“可以升火。传令,士卒必须列阵,按阵形排队,每五步置一火盆,火烧旺点;轮流跺步、举枪,总之,要全部都动起来,不得懈怠!不准再死人!”

  伯将在旁插嘴道:“鹿砦、壁垒修建好没有?”

  那百夫长昨天晚上还在跟他喝酒胡闹,今天便已上下相隔,不敢怠慢,叩头道:“回大人!鹿砦和壁垒已经建好,按大人的吩咐,为防兵车冲击,鹿砦间隔为三人并肩,壁垒间隔为四人并肩,都是按目前阵列的形状所建!”

  “很好。传令全营,把兵车就地捆扎,各部队准备短兵,靠壁垒、鹿砦的部队要准备好长枪,作好冲击的准备。”

  那百夫长看了一眼王子腾,见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便知道眼前这主儿说话算话,忙道:“遵命!末将这就去办!”

  他还未起身,便听得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声音,似金非金,在极远极远处响起,大雾冰冷沉重,人们相互靠近说话都是又闷又哑的,这声音穿透厚厚的大雾,居然还是震得人耳鼓隐隐发疼。

  伯将一跃而起,叫道:“快查!”

  左右应道:“是!”立时便有数骑冲进大雾中。那名百夫长还要伸着脖子看,伯将道:“还不快去布置?”唬得爬起来便跑。

  远处又是几声闷响,听起来好像雾气在蓬勃喷吐,砰砰作响,只见雾中突然闪现几个螺旋状的云空,几枚拖着长长火焰的火龙弹直落下来,正中齐军前营阵地,顿时燃起几团大火,数十名齐军立刻倒在熊熊大火中。

  伯将从军以来,已经经历过夏泉关和雉水关大战,但都没有亲临第一线。这几颗火龙弹掀起的大火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离他最近的战场,吓得全身不由自主地一跳。他猛地回过头,以为帐中诸人都会脸露惊惧之色,却不料周围众人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右行司马谷牧从容站起,大声喝道:“张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