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唉,别急,你别急。”叶忘归将路听琴引到椅上。

路听琴一双含冰蕴雪的眸子望向叶忘归,无声催促他继续。

叶忘归道:“大前天,老三的银狼传回了信,说在无量山嗅到了师父的气息。但传回信的不是银狼本身,是别的灵兽。之后,老三再试图召唤银狼,得不到回音。”

“无量山是哪?”

路听琴冷静问道。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灵兽与妖兽不同,受天地感化而灵智初开,能与人进行简单的心灵交流。除此之外,更类似于强化版的普通动物,不像妖兽,修行成妖修,能与人类修士抗衡。

灵兽传递信息,靠最基本的跑。银狼若不亲自回来,只能说明它遇见了难以回信的境况。

“西南边的骨头山,寿西古镇附近。”叶忘归抓了抓头发,“这地方产宝石,自古妖兽盘踞,瘴雾弥漫,人迹罕至。但是对我们而言,谈不上有大危险。”

“阿挪说她遇见了黑雾,是魔物吗?”

路听琴摸上心口。那里玉牌冰凉,提醒着难以根除的隐疾。

魔物没有实体,惑乱心智、吞噬血肉,杀戮越多,力量越强。无量山的兽,可能全做了魔物的祭品,玄清道人去时,只来得及救下了阿挪。

“嘤?”奶橘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椅子底下发出细小的叫声。

路听琴叹气,蹲下来,从高背椅子底下捞出奶橘,将她放到膝盖上。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后背,想把她哄睡着,远离大人的谈话。

奶橘湿呼呼的鼻子蹭了蹭路听琴的手,无忧无虑地翻身,肚皮朝天,秒睡,不一会响起有节奏的小呼噜。

“对,所以老四去了。”叶忘归看着路听琴对待奶橘的模样,不禁露出轻笑,“一是为了赶紧叫师父回来,二是顺便去看下寿西镇有没有遭灾。”

“但是两天了,他没回来……甚至没消息,对吗?”路听琴问道。

叶忘归嘴巴抿起,点了点头。

“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寿西镇上,之后就找不到人了。别担心,他们的魂灯亮着,性命无碍,应当是遇见迷阵被困住了。”

放置魂灯的单殿,在太初峰最隐蔽的地方,层层设防。一般非异常情况,不会有人去看。

路听琴摸着奶橘,沉默地注视着叶忘归。

叶忘归心思简单,脸上藏不住东西。路听琴看着看着,心里沉甸甸的。

“师兄。”路听琴指出道,“你也想去。”

叶忘归眼神四下乱飘,“不是我要逃课,我找老三代了。”

他当然想去。

玄清门内,战力最强的就是他和嵇鹤。路听琴轻功无双,但大病初愈、身有旧疾。副首座陶晚莺虽然也能打,但从远方赶来,恐来不及。

路听琴高热昏睡后,厉三说的判断,无时无刻萦绕在他们几个做师兄的脑中。

要是师父晚回来一步,来不及给玉牌续灵呢?要是就算压制了,最后也净化不了魔气呢?

叶忘归想起这个可能性,手都在颤。

问道台上,他的灵绳捆绑路听琴,差点以为路听琴是自愿堕魔,准备为一方百姓除魔挡灾,清理门户。

要是……现在的路听琴,支撑不住,再次被迫堕魔呢?

他修道多年,鸣旋剑混了个天下闻名,最后,竟是要刺进师弟的胸膛吗?

叶忘归蹲下来,挡住自己的脸。他胸口起伏,眼睛微红,不愿被发现,显得分外可怜。

路听琴不知叶忘归想了这么远,自我拷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只当大师兄又闹起脾气。

他找了张手帕垫到桌面上,搭出一个临时被窝,将玩累后睡得昏天地暗的奶橘塞进去裹好。起身,望向殿门口。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挡住光线。

厉三穿着黑紫相间便于活动装束,背着包袱,手拿一个镂空的银盘,匆匆向殿里走来。撞见路听琴,一愣。

路听琴板着脸,从厉三的包袱,研究到厉三的表情,语气冰冷,沉声道:

“不用解释了,历师兄。你也想去无量山。”

厉三不知前因后果,被劈头盖脸一问,无辜地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听琴,你生气了?”叶忘归小心翼翼地抬头。

“如果我今天没来呢?”

路听琴走到叶忘归和厉三中间,低头看着地砖。

“如果我永远都不来,师兄们,是不是永远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想到嵇鹤的眼,在密室里带着笑意,清亮又温柔。带着满腹心事来,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看他是否过的好,然后转身就走。

他是喜欢一个人窝着,不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但不意味着这种情况,还能心安理得待下去。他得做好该做的事。

路听琴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

“……类似这种事,首座师兄应当叫我。”

路听琴艰难道,自觉与叶忘归、厉三不够熟,主动提出要求,有些难为情。

“但你病刚好……”叶忘归下意识就要驳回,见到路听琴的神色,凭直觉闭了嘴。

“我没那么弱。”路听琴闷声道。“需要我现在,拿外面的弟子们练一遍吗?”

叶忘归和厉三同时激烈摇头。

开玩笑。

路听琴从不和人一对一近战,趁手的武器是一个寒光四射的长鞭。一鞭飞出,山地震荡。太初峰这一干弟子们,不够他热身。

“但你不能用灵力,万一情况危急呢?出点什么事,老四还不得杀了我。”

叶忘归努力劝解道,他听出了路听琴的意思,不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五师弟出门。

“听琴,跟老三好好呆着。”

路听琴面若寒霜,几次试图开口,组织语言。

“师兄,你是首座,你留在玄清门,弟子才能安心。厉师兄掌管后勤,应该坐镇后方,用灵兽支援。你们在,玄清门就不会出问题。”

他顿了顿,低下声音。

“我身有魔气,但一周期限已过,不是变成了一个废物,只能躲在后山被师兄们照顾。”

每一次,师兄们的善待压在他身上,都像新增的稻草,提醒他异世孤魂,何德何能。

他试图回馈过去,待他们好,但力量微薄,能做的事几乎没有。

他像迷茫的叶片卷入这个世界,来不及、也不敢去想自己的意愿。只希望先替坠月仙尊完成未完的事,护好他爱过的山峰。

《玄清春和》不会是一张孤画,剩下的夏秋冬雪,他想尽力完成。

叶忘归张了张嘴,一双桃花眼,傻傻地看着路听琴。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路听琴,强烈而主动地要参与某事。他眼睛发酸,想畅快地大笑,想马上让在外的师父、二师妹、四师弟都知道。

但看见路听琴的脸色,叶忘归的心又紧缩不安,问厉三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