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湿意,山里绽开大片大片的桃花和白玉兰。

仙门大比召开的前夕,一辆宽阔的车从静心坛上浮空而起,掠过薄雾笼罩的群山,向西北缙安郡而去。

这是一座镶金带玉的车,车厢整体为纯白色,帷幔用几层绸缎和白纱做成,车轴等部件上描绘有银丝暗纹,车辕前端挂着的玉铃随着轻风发出清脆动听的响声。

四头洁白无暇、高矮均等的灵鹿拉着车,车厢内,路听琴绷紧了后背坐着,旁边是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重霜。

“师尊,还得走好一阵呢,靠会吧。”重霜劝道。

“不要。”路听琴双手抱胸,坐得笔直。

“这样,师尊往后稍微坐一点,我帮你身后放个抱枕?”

“拿走。”

“师尊……”重霜拖长了声音,一声师尊叫得百转千回,“有什么需要的告诉弟子,别生闷气,我马上去做。”

“与你无关。”路听琴瞥了一眼重霜,看到重霜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马上移开了目光。“我就是……不想坐车。”

路听琴闷声道:“我身体都好透了,可以用轻功了。”

玄清门分了几批,各自用擅长的方式奔赴缙安郡。

嵇鹤是法修,御剑先行。叶忘归是剑修,用轻功提前好几天赶过去,中途顺带拐个弯接几个弟子。玄清道人和陶晚莺神出鬼没,用符文或其他方式从大陆的某个角落过去。厉三带着阿挪骑狼。

“连三师兄和阿挪都不坐车,只有我在坐。”路听琴后背绷得更紧了,他不满地看着铺满绒毯、柔软被褥的车厢内部,想靠坐又觉得有失威严。

“师尊闷的话出去飞一阵,车就跟在旁边,可以随时回来坐。”重霜放下心,笑道,“虽说师尊恢复得不错,这不是以防万一。缙安郡很远,万一出点什么事,师伯们和弟子得担心死。”

“……这是最后一次,回来时就不要了。”路听琴道。

“是,是。这次先坐着,回来怎么回会问下厉师伯的意见,”重霜从包袱里翻出一个抱枕,塞到路听琴手边,“师尊,别想这些了,看看这个?”

路听琴转移了注意力,拎起抱枕,“叶师兄什么时候又做了新的……嗯?”

抱枕是黑色布料,和之前的兔球抱枕差不多大小,填充了满满当当的内芯,显得饱满又软和。它的前端缝了两个金色的小珠子,外接两片像羊一样的黑耳朵,背后缝了一对翅膀,后端接出一条尾巴。

这是带羽翼的小黑龙重霜的模样。

“你让叶师伯做了这个?不对……”路听琴想到重霜对西方龙形态的抗拒。重霜不会对他以外的人主动露出带翅膀的样子。

路听琴将抱枕翻了个面,看到四只脚爪和接缝处略显粗糙的针脚,有些好笑,“重霜,这不会是你自己缝的吧。”

重霜脸红了,“师尊喜欢吗?”

路听琴双手按在抱枕两边,将小胖龙抱枕捏扁揉圆,“你初学,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怎么想起做这个了?”

“这不是叶首座老在做兔子,他事务繁忙,有时候不能做新的,我、我帮他分担一点。”

“以讹传讹,到底谁说的我喜欢抱枕……”路听琴把抱枕放在膝盖上,“不用做新的了,现在的已经够用了。”

最早叶忘归做抱枕,是记挂着早些时候的误会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拿哄小孩的手段讨路听琴欢心。眼看着路听琴将密室布置得越发柔软舒服,叶忘归的抱枕也做得更欢,不仅变换了兔子的花色,偶尔还做黑猫抱枕,给阿挪挠着玩。

路听琴一开始没有拒绝,现在想拒绝都开不了口。

“够用是一回事,老用也不太好,还可以再换,”重霜说完,叽叽咕咕加了一句,“可以把所有兔子抱枕都换掉……反正我会做得很好的。”

“别想着跟叶首座抢这些。”路听琴拿起小胖龙抱枕,轻飘飘砸到重霜的脑门。

车厢陷入安静。路听琴手里有了东西抱,心踏实了不少。他双手环着抱枕,一点一点往车厢能靠的地方挪去。

重霜从包袱里拿出针线,专心缝另一个长条状的小龙,摆出不论路听琴干什么他都注意不到的姿态。

路听琴在重霜找针线时瞄了一眼包袱,见到里面有堆积如山的大大小小的抱枕、毯子、帘幕。好像要装饰出一间新屋子一样。

……每次出门的行李怎么都这么怪。

路听琴无语了一会,靠在车厢上眼神开始放空。

车被灵鹿驾驶得很稳,偶尔受气流影响有一丝颠簸。路听琴手指一晃,在空气中用灵力划出几个符文组的样式,不紧不慢地调试着。

“师尊……”重霜等路听琴彻底放松下来,开口唤道。

“嗯?”

“我有个问题……”

“说。”路听琴的目光没有从符文上移开。

重霜问了两个不咸不淡的符文问题,既有点难度,需要路听琴作答,又没有复杂到需要路听琴分出精力仔细解释。

路听琴随口答了几句,继续改着自己的符文组。安静了一会后,重霜又是几个问题。

“师尊。最后一个问题,可能有点无趣……”

“没事,你讲。”

“师尊心中相伴一生的道侣,是什么样的?”

“嗯,至少要……你问这干什么?”路听琴从符文组中一下子回过神。

重霜收好针线,攥紧手里做到一半的抱枕,“闲聊,就是闲聊。”

“跟你没关系。”路听琴强硬道。

重霜额角的汗缓缓渗了出来,“师尊之前跟龙江说,未来不打算找道侣。”

“……嗯。”

“我是说,如果,万一遇见特别合适的呢?”

路听琴抱住小胖龙抱枕,皱眉瞟了一眼重霜,“怎么就特别合适了,你这次去南海,遇见哪个姑娘春心萌动了?”

“没有!”重霜猛地坐直,“绝对没有!我,我不喜欢……”

“行了,不用解释了。”路听琴道,“你也是成年人了,这些都正常。”

“我不是,我,我其实……”重霜耳根子变红,张口犹豫几次,没能说出完整的话。他掐着自己的手,找回正常的声音,“那,那师尊呢,有没有……”

“有什么?”路听琴道。

“就、心动的,对象……刚才师尊说至少,至少什么?师尊喜欢什么样的?”

路听琴被重霜的紧张感染了。

他漫长的单身时间里,不是没想过这种事。更年轻的时候,在天才少年班分配的寝室里,他和室友也夜聊过彼此的幻想。后来课题一个压一个,每天在实验室里泡着见不到几个活人,这点遐思就抛到了脑后。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