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示好

太后那日昏厥过去后很快转醒, 之后直接来了个“一病不起”。国朝向来重视孝道,太后又是在生辰上被他气得旧病复发,雍炽再肆意铁腕, 也不能不对太后低头, 每日都要前去问安。

但太后只推说病体未愈,自始至终没有再见雍炽。

宫中人尚且不敢多说什么, 外朝那些初出茅庐,自诩正义的大臣们却纷纷坐不住, 洋洋洒洒狂写折子,就差顺着护城河游到宫里指着雍炽鼻子骂了。

雍炽不和他们理论,依旧用百试不爽的老招数, 直接挑了几个刺头下狱, 一时间朝堂内总算平复些许。

再焦头烂额, 雍炽也不敢把经筵停下。

毕竟, 经筵现在是他和齐宥唯一名正言顺的联系。

但齐宥自闹别扭后, 再也没进过宫。雍炽只当他闹脾气, 也没派人催促相请。

但十几日过去, 齐宥仍然避而不见, 雍炽起先还有几分兴味,没几日便心下不耐。

在他看来,齐家的小公子早晚是要进宫侍寝的人,既然如此, 那当日发生的小事只是兴之所致,算不得什么。

齐宥愿意撒娇任性, 即使有些过火,他也愿意纵他几日。

但若是给了台阶还不下,那就是下他的脸面。

雍炽向来专横, 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他心里不悦,面上的示好却不停下,除了暗暗嘱咐礼部多给国子监加餐,送应季水果,还特地把装好冰块的齿轮风扇送去。

有时候小矛盾当场解决不是事儿,一旦搁置,再提起多少有几分尴尬。齐宥现在尚未侍寝,若是两人尴尬,就此疏远,即便之后能勉强他侍奉,到底不是滋味。

雍炽思前想后,觉得此时闹僵总归是自己吃亏,立即不愿再拖,直接命冯太监带上礼物去齐府见齐宥。

“宥儿。”齐府里,觉出不对劲儿的齐鸣泰正拉着儿子询问:“陛下这几次的经筵,你怎么都没露面啊?”

不露面也还罢了,陛下那边儿竟然也没人过来催促……

齐宥移开目光:“陛下不喜我,自然不愿我再面君扫兴。”

“陛下不喜你,你还能如此气定神闲?”齐鸣泰横扫儿子两眼:“你还真是青出于蓝啊!”

齐宥垂眸道:“我性情乖张,陛下不喜也是情理之中事。”

就此断掉也好,省去很多麻烦,齐宥抿抿唇,正欲起身离去。

忽听一尖细笑声自门外响起:“陛下怎会不喜小齐公子?您此番真是误会陛下了。”

齐宥抬头,看见笑得如一朵花般的冯太监走入花厅,对父亲揖了一礼。

“冯公公真是稀客。”齐鸣泰相让着冯太监:“不知公公前来有何事?”

“当然是传旨。”看到齐家上下面色登时一肃,又想到雍炽的嘱咐,冯太监嘴角抽搐道:“其实……也不算传旨,是陛下派老奴来慰问齐小公子。”

冯太监脑门直冒冷汗,还好他找到了个体面的字词,总不能当着齐家上下的面说是代陛下向人来道歉的吧?

齐鸣泰忙道:“宥儿只是个侍读,怎当得起圣上挂怀,冯公公亲自慰问?真是折杀犬子了!”

冯太监是陛下身边的头等大太监,几乎没有旨意能劳烦他亲传,至于慰问,也向来只有首辅阁臣等能当得起……

齐鸣泰猜不透陛下的心思,对冯太监执礼甚恭。

“当得起当得起。”冯太监谄媚的笑意不似作假,眼巴巴道:“陛下念在小公子年纪尚小,前一段陪读甚为辛苦,特地送来些消遣的物件慰劳小公子。”

说着摆摆手让手捧礼匣的一行人进来,礼物并不多,也并不是走套路的珍珠金银,但每件都很别致,齐宥不经意一瞟,却看到了制作精巧的红漆拼图,和雍炽在课间时把玩的一模一样,只是上头的插画不再是美人图,而是两个男人共乘一骑的画面。

齐宥耳根泛红,怕父亲瞧见生疑,忙把那拼图压在下头。

“看来陛下并未厌弃宥儿。”将耿直进行到底的齐鸣泰求助般望向冯太监:“那老夫怎么多日未见宫中之人宣宥儿觐见了?”

“陛下这几日没让小公子去陪侍,一是前朝事务众多,太后又……二呢,是陛下觉得酷暑难耐,怕热着小公子。”冯太监把锅甩给天气,巧妙地为雍炽解围:“虽说这几日没见面,陛下却向老奴念叨过好几次小公子呢。”

话未说完,冯太监就觉得脸疼,不是念叨好几次,是不自觉念叨了十几次谢谢。

齐鸣泰立刻上道:“那下次经筵,我立即送宥儿过去。”

齐宥:“……”

老爹你大可不必卖儿子卖得这般迫不及待。

冯太监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朝堂中的“怼王”齐大人总算体察圣心了一次:“是是是,齐大人为君分忧,陛下定会感念。”

说罢轻咳一声,对齐宥拼命暗示道:“小公子可有什么话要老奴捎给陛下?”

他也不指望齐宥说些好听的,只盼着他能面色缓和的答应一声,也足够他回去给焦灼的雍炽交差降温了。

齐宥温声道:“天气酷热便免了臣侍读,陛下真是体恤臣。”

可怜冯太监一辈子没尝过情爱的滋味,哪儿晓得这话背后的小心思,只听得齐宥语气温和,忙喜道:“应该的应该的,陛下是开明的君主,自然不舍得小公子受苦受累。”

齐宥淡淡道:“我看这日头毒辣依旧,陛下既然体恤我,之后的经筵我也不方便再去。"

冯太监被唬得眉心一跳:“那……那公子您什么时候方便?”

齐宥把制作精美的冰扇往礼匣中随手一扔:“入了秋再说吧!”

冯太监瞠目结舌,看看齐宥面色也不敢多留,马不停蹄向雍炽报告。

雍炽皱皱眉道:“入了秋?他究竟什么意思?”

“都是奴才的错。”冯太监快哭了:“奴才解释说前几日是陛下担忧酷暑天气热到公子,才没催促公子前来侍读。谁知公子听到了,接住话头说……说他要等秋天再入宫……”

冯太监觑看着雍炽愈发阴沉的面色,声如蚊蝇:“秋日天凉气爽,公子到时再来侍读也合适……”

“秋日天凉不凉朕不知道!”雍炽冷哼道:“朕只知道此事再拖下去你就凉透了!”

冯太监被吓得欲哭无泪:“陛下……老奴是真的没主意了……”

雍炽冷声道:“再想!”

雍炽起身踱步,心里有几分迁怒齐宥。

“陛下,这事儿其实真没那么难。”冯太监叹口气,破罐破摔提出最朴实无华的法子:“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小公子不来找您,您去找他啊。”

“放肆!”雍炽下巴微抬,神色透着傲慢,冷哼道:“这不成了朕向他低头?朕被他拿捏?朕给他道歉?”

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