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虽然救了梅格一命,但并不指望其他人会救我。人性本恶,不对人性抱有期望,可以活得轻松自在一些。席地坐下,我静静地看着女孩们作鸟兽散。医生也慌张地背上药箱,一瘸一拐地逃走了,生怕我逮住他,继续挥霍他昂贵的溶液。

低头看了看变成蠕动触须的手指,我淡淡地看向吉里夫人,等待她将我扫地出门。谁知,她搀扶起梅格,走到我的身边,低声说道“跟我过来。”

不是赶我走?

我怔了怔,起身跟过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我来到剧院真正的佣人房——比我的小窝果然要豪华舒适太多,桌上还有一盏莹亮的魔法灯,整个房间被映照得亮如白昼。这老女人在剧院的薪水绝对不低,魔法灯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灯盏。

“你想说什么。”触须已扎根在我的血肉里,针扎般的刺痛时不时传来,每平静地吐出一个字,都能感到强烈的痛楚。

吉里夫人把梅格扶到床上,用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污迹,温柔地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宽松的黑色斗篷,扔进我的怀里“梅格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坚持活下去的理由。你救她等于救了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我接住斗篷,愣在原地。

“怎么,还在怪我训斥你?你之前从未告诉过我,你会溶液学这件事,突然冲上来把医生推开,正常人都会联想到不好的事。”

我摇摇头“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我当时吓得心脏都停了,心想要是梅格出事,就拉你一起下地狱,还好,还好……虽然你的行为唐突又莽撞,但我非常感谢你的唐突和莽撞。”吉里夫人指了指我怀里的黑色斗篷,“穿上它,我带你去地下城的入口。”

地下城?

又是一个我不曾听闻过的名词。我没有多问,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抖开斗篷,披在了身上。戴上兜帽,我正准备转身向外走去,却见吉里夫人一动不动,神色复杂地望着我,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一直在等你求助,结果……”她低叹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坚强。看来不能以貌取人。”

我微微一笑“要是长相能决定心胸的话,那国王岂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她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凌晨时分,整个巴黎似睡非睡。街道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小酒馆还闪烁着零星的微光。男人们头戴高帽,身穿绅士三件套,腋下夹手杖,手拿石楠木烟斗,对着过往拉客的妓女指指点点。

进入幽深曲折的小巷,穿过两片光秃秃的树林,我们来到一座杂草丛生的枯井前。

“我曾帮过他一个忙……”吉里夫人站住脚,递给我一个烫着红骷髅头的信封,“只是不知道这个忙,够不够分量让你活命。这是一封空白信,你拿着它去地下城的猎魔人协会找g先生。他是否愿意施以援手,全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谢谢。”我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地下城是什么。”

“你不知道?”她有些惊讶,“地下城是一个建筑大师设计的地底城市,为职业猎魔人和自由猎魔人居住和交易的场所。入口是这座枯井。记住,不是所有猎魔人都是好人,警惕那些穿黑斗篷的奸商。”

我点点头“好,谢谢。”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下去,能得到顶级猎魔人的人情,我已经非常意外且知足了,因为她完全可以装聋作哑不报答我。翻身坐在枯井上,我闭眼感应了片刻。下方确实有传送魔法阵的气息在涌动,她没有骗我。

把信封塞进斗篷的内袋,我屏住呼吸,直接跳了下去。

不到两秒钟,便已落地。眼前是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灰绿色的蒸汽与雾霾,耳边回荡着机械咔咔运转的声响。头顶是用魔法制造出来的夜空假象,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石壁斑驳的纹路。房屋依山而建,连绵起伏。到处都是高耸的金色路灯、宏伟的石头桥梁,和用铁索拽动的升降电梯。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或是肌肉发达的猎魔人,或是穿着黑斗篷的神秘商人。

大概是因为在地下,空气质量很差,再加上剧痛的手臂,不一会儿我就有些头晕。幸好,地下城有非常鲜明的路标,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我径直朝猎魔人协会走去。这时,一个斗篷商人走到我的身边,晃了晃手中的白色试管“小姐,我这里有最新款的肤色漂白剂,保证让你成为最白的绝色美女。”

“谢谢,不用。我故意染的黄皮肤。”

“巫银十字架,巫银十字架——小姐,看看这枚十字架,保证巫银纯度高达97。”

“谢谢,我对这玩意儿过敏。”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动物血,特制动物血,口感绝对与人血无异!”

听见这句话,我无意识吞了口唾沫,回想起那个少年血液的味道,香甜可口,甘润解渴,尝一口就无法忘怀。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还活着。

走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抵达猎魔人协会。深灰色的堡垒修盖在险峻的峭壁之上,外观雄伟壮丽,竖柱与彩色玻璃窗上,绘制着第一位猎魔人的英勇事迹。两个银甲侍卫驻守在黑栅栏门口,见我上前,目不斜视地说道“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我取出怀里的红骷髅头信件,晃了晃“我找g先生,这是他亲手寄的信件,上面还有他的专属烫印。”

一个侍卫伸出手“给我看看。”

“不行,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外人看。”

“可是万一你造假……”

“谁会造假g先生的信件,活得不耐烦了?就算我造假,见到他以后不会穿帮吗?那样造假还有什么意义。”我故作不耐烦地说道,“快让我进去,耽误了g先生的事情,有你们好看。”

侍卫和门房这种人物,都是欺软怕硬的代表。你说话的语气越强势,他们越捉摸不透你的身份,继而不敢怠慢起来。果然,我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他们顿时垂下高昂的头颅,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表现出十二分的尊敬……不对,好像太尊敬了一些。

一道高大挺拔的影子覆盖了我的身影。不会这么巧吧,难得说一次谎,就被本人撞见。我摘下兜帽,缓缓回头,对上一双深邃却美丽的金黄色眸子。

男人穿着深灰色大衣,戴着黑色皮手套,身姿就像旁边灰色建筑般修长笔直。他的轮廓分明,下颚凌厉瘦削,嘴唇薄厚适中,却比薄唇还要给人一种疏冷不近人情的感觉。这张脸前几天才看过一次,他冷峻的侧脸和单字母代号更是在各大报刊反复出现。血族猎魔人,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