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第一章 九品巡检生盗心

霜雪初降,入冬的洛阳一扫深秋的萧索气象。因为年关渐近,各部衙门都在清理着年来积累的卷宗杂事,下属的差人吏目,无不打起精神办差务公,以求忙完了的那段长假。位处城外黑石渡的盐检司,此时却是与众不同。没有人做公事,都在忙着准备给田检使送行的酒宴。

盐检司大堂内,巡检使田锡身着常服,捧着吏部公文的手一直在发抖,这纸盖有火漆大印的任命,把他生生打入了地狱。此时的表情,沮丧和绝望都不足以形容。

正好和他相反,辞职在家十余日的孟捕头,眉开眼笑的站在一旁,后面还跟着程家村的盐枭莫魁。莫铁熊一脸的杀气,狠瞪着田锡不放。

田检使恨透了孟义山这无信之辈,他为免丢失珍宝盐船的罪责,想让老孟抓了莫魁做替死鬼,怎知道这人收了贿赂不办事,白赖了千两金子不说,反倒还把莫魁藏匿起来。

今日正是两人交接,田锡免职回乡,孟义山接任巡检使的时候,老孟这个盐检使的官位得来轻松,却不知朝中却是很有一番争斗,才下了这个任命。

原来六艘盐船被盗劫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了京师。总管太监曹吉祥得讯虽然震怒,但船上的珍宝已经丢了,责罚田锡于事无补。反倒是想维护住田巡检的官位。

太监没有子嗣,除去权力之外对钱财最为在意,靠着田锡等一些安插在各地盐检司的亲信,每年曹吉祥从盐业上得了大量的金银,着实让人眼热。窥视这块肥肉的权贵不在少数,田锡一出事,这些人抓住机会便得下手。曹吉祥哪能让他们占去便宜。

果然盐船遇盗的驿报一到,朝中就有人投书吏部,说田锡身为盐检司吏目,坐视六船海盐丢失,已属失职,缉捕无力,更是无能!这般糊涂蒙混的官吏,应该撤换。

吏部主事碍着曹吉祥的面子,把此事封存下来不管,谁知道后面攻讦田锡不法贪妄的本章,雪片似的飞进了吏部衙门,曹吉祥的朋党见势不好,也舍出情面,发帖关说,一时间把吏部尚书都弄的坐立不安,感叹这从九品的盐检使官位太过热门。

双方围着此事闹的正紧,却都忽视了洛阳叶家。这个在洛阳与卢家对立的商贾大族,对黑石渡巡检司的控制权势在必得。叶家的二爷,任职督察院御史的叶千壁下了狠手,一纸奏章上给了皇上。

本来这等七品以下的官员,都是地方上决定任命,景泰皇帝可不管这个,但叶千壁在奏折上借题发挥,说田锡的盐船在巡检司附近丢失,身为地方小吏,都如此玩忽职守,何况那些府道官员,又举了些官员贪污不法的例子,最后说皇上应该整顿大明吏治,淘汰一批无能官吏,以振朝廷声威。

景泰皇帝在土木堡之变后登基,得国不久,正好藉着叶千壁这份奏折做文章,撤换一些不安分的官吏来巩固皇权,当即便准了奏。往天下各省分派钦差,下去考核地方官吏。

田锡的事撞在这个刀口上,曹吉祥本事再大也无力回天,好在皇上知道这个从九品的小巡检是他的人,不想让曹太监的脸面难看,才给了田锡活路,让他去职回家。

这职位一空,就有不少的人钻营,这时有官吏保荐在洛阳白莲案中有平乱之功的孟义山担任此职。吏部连荐文都不看,就批复下来:“孟义山官升正九品,领黑石渡巡检司!”

白莲教做乱,朝廷历来是竭力镇压,孟义山立了这个功劳,又有叶家在朝中活动,曹太监也只能眼睁睁的把盐运这个生金之处拱手让人。

叶家费了这番力气,总算把老孟扶上了巡检使的位置,孟义山表面上顺从,暗中却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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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怒带气的田锡总算稳住了心神,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对孟义山道:“没想到接任的是孟捕头,倒是熟人!”摘下腰间的印绶,递给孟义山。

老孟毫不客气的接过官印,别在了腰上,对田锡嘿嘿笑道:“这管盐的差使兄弟做来还是生嫩的很,没有老哥你熟络!得像你讨教讨教。”

田锡心下暗骂:“你这王八蛋把我耍的团团转!哪里生嫩!”口中说道:“公事上你问主薄便是,田某还乡心切,怕是没有时间说与孟兄!”

孟义山点点头,拉住田锡的袖子道:“外面正准备送别筵席,走喝杯酒去!”老孟也不知为何来的这份热情!

田锡被老孟扯到花厅喝僚属们准备的送别酒,也是恭贺孟义山上任的酒宴,酒酣耳热之余,谁都没注意少了莫魁!

田锡心中郁闷,朝廷让他三日内就道,也不敢耽搁,喝过两杯酒就马上告辞,准备带着家人仆从搬出巡检司,住进洛阳客栈,请好了镖局护送便立即上路。

等田锡这旧官走了,一众僚属才露出世态炎凉的本色,谀词如潮的恭贺起老孟。除了碍着他脸上那道疤,没赞他英俊非凡外,出格的恭维是连绵不断,孟义山听的哈哈大笑,心思却飞到了田锡身上。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结束,谢绝了几名管事请他再去花月楼喝花酒的提议,老孟脱身进了内堂。

莫魁早在那里等候,见他来了上前压低声音道:“大哥,刚才我扮作夫役混入后宅,那里停了十多辆马车,里面的箱笼都是金银,还有两车珠宝,这田锡可真有油水!”莫魁的眼力透着凶光。

孟义山一听田锡这样有料,心中也是兴奋,嘱咐莫魁道:“你雇几个泼皮去车行探探,田锡哪日上路,走的哪条线,咱们埋伏在前面,抢他妈的!”孟义山动了强盗念头,做回山贼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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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莫魁去探听消息,孟义山找来司中主薄问话,请教些巡检司的事务,正在叙谈。又有几名盐商联名送来请柬,上说为了恭祝孟大人上任,后日晚上请他去赴宴。请柬中还夹带了两千两银票,算是对他新官上任的贺仪。

大明律法对官盐买卖规定严格,想做这个生意必须取得盐引,凭引收取贩卖,不然算做私盐。这盐引除了给边军运送米粮可换,就只有盐检司能发放,老孟这个检使手握分发盐引的权力,当地盐商自是着力巴结,重金贿赂。

孟义山人虽狡猾,但这为官之道却是不懂,当着主薄的面也毫无忌惮,就把这两千两收进怀中。

那主薄摇手阻止道:“大人这事做的差了!”老孟脸上茫然,随即一阵大笑,从怀里点出五百两,拍在那主薄的手上,笑问道:“这样就不差了吧?”暗道:“老子拿五百两堵住你的嘴,大家发财!”

那主薄摇摇头,把银票推回给孟义山,说道:“大人错了,该把这银票退还回去!”孟义山见那主薄说的坚决,心中便有些不快,暗道:“你这厮好装清廉,倒让老子也跟着喝西北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