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发簪

面对温良战战兢兢的求饶, 时烨冰冷的表情毫无波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似乎没把温良的话放进心里。

温良害怕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低着头,畏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半晌,温良才听见时烨冷飕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找他做什么?”

温良想抬头看时烨,又不敢抬头看时烨, 挣扎片刻, 他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可他能清楚感觉到时烨那道定格在他身上的视线,宛若冰霜一般, 冻得他浑身冰凉。

“回太子殿下,近日小人家中突逢大事,家父日夜操劳,也在前些日子一病不起。”

温良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唇,才继续道, “家父身体每况愈下,家母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大夫看了, 都说家父患有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小人这才想起自从家弟去了宫里, 便鲜少回家探望, 近两年来更是联系不上,小人才斗胆找来……”

说到这儿,温良像是再也忍受不住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很快打湿了他的面颊。

“小人恳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原谅小人的过失。”温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伸手扯住时烨的衣摆,无助地仰着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小人也恳求太子殿下让小人见家弟一面,让家弟跟着小人回家,好了却家父的心愿。”

温良情绪激动,不仅扯着时烨的衣摆,而且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时烨身上。

虽然时烨脸上仍旧没什么起伏,但是他的眼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周身的气压明显下降。

旁边的几个车夫见此情况,皆是被温良大胆的举动吓得魂儿都快从身体里飞出来了。

还不等时烨有所反应,车夫们便惊慌失措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并七手八脚地将温良从时烨身上扯开。

温良不肯,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喊着太子殿下。

其中一个车夫见温良死性不改,竟然还试图朝太子殿下扑去,顿时来了火气,骂骂咧咧之下,抬脚踹向温良的腹部。

温良本就被养得身娇体弱,哪儿受得了这么卯足劲儿的一脚?

于是他瞬间被踹翻在地,捧着腹部,痛得龇牙咧嘴。

剩下两个车夫立即一左一右地把温良拖开。

拖出一段距离后,两个车夫才放开温良,改为将他压在地上。

温良几乎是跪趴在地上,胸口和脸贴着脏兮兮的地面。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和身上都是尘土,肮脏又狼狈,像个乞丐一样。

方才车夫踹在温良腹部的那一脚犹如一把剪子,狠狠搅动着他的肠胃,他的腹部剧痛难忍。

可让他更加痛苦的是仿佛巨山一般压下来的怨恨和嫉妒……这些情绪宛若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温良的身体抖得厉害,他艰难地从地上抬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脸,泪眼模糊地看向时烨。

时烨也在看着他,并语气淡淡地说道:“谁让你来找他的?”

温良怔住。

时烨又道:“谁给了你胆子来找他的?”

这下温良终于听明白了时烨的意思,他张着嘴,可怜地喘息道:“太子殿下,小人家父病重,小人救人心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小人真不是有意冒犯太子殿下。”

巷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温良卑微的哀求声在空气中回荡,可惜时烨无动于衷,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温良狼狈不堪的模样,讥讽道:“你以为你配喊他的名字吗?”

温良:“……”

他懵了,脑海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时烨冷若冰霜的脸。

时烨道:“你那不做人事的爹,死了就死了吧,能活到今日也是他走了运,至于你和你娘,你们如何蹦跶都与本宫无关,但若是你们蹦达到他跟前……”

说着,时烨倏地往前走了两步。

温良眼睁睁看着那双黑色的靴子走到他眼前。

紧接着,时烨蹲下身来,那张极为好看的脸被巷子里的火光笼上一层浅浅的暖色。

尽管时烨的眼神宛若一片冰湖,可是他那张好看的脸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沉迷。

时烨伸出手,扯住了温良的衣领,他手上使劲,将温良往上提,顺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本宫。”时烨冷声道,“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去陪你那个短命爹。”

温良脸色煞白,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他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着。

他想说话,可是他的喉管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在这一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恐惧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整张脸。

他后悔了。

他不该来找温池。

可他之前做梦都没想到,在如今的节骨眼上,太子殿下竟然会亲自接温池回宫,他知道太子殿下宠爱温池,却没想到会宠到如此地步……

就在温良惊吓之余,时烨蓦然松开了他的衣领。

随后,时烨起身,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温良,转身向中间那辆马车走去。

温良四肢都是僵硬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无助又狼狈地被两个车祸压在地上。

直至时烨上了马车,车夫才彻底松开了他。

方才踹过他的那个车夫似乎觉得晦气,恶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抬手又想揍温良。

温良被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庆幸的是,最后那个车夫还是被另外两个车夫拉开了。

然而临走前,那个车夫还是感到意难平,表情狰狞地指着温良怒骂道:“你想死别带上我们,呵,你爹一个前礼部侍郎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要是你,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儿来的混小子,真有脸拿自个儿当根葱,我呸!”

温良一动不动地抱着脑袋,他仿佛听不见那个车夫的怒骂声。

可是在一片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又在源源不断地溢出眼眶。

等到三个车夫的脚步声走远,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间抬起头,正好看见三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

马车走远,扬起一地的尘土。

那些尘土落在温良的脸上和身上,犹如前几日漫天的雪花,簌簌往下掉,传来的却是一股呛人又难闻的味道。

温良浑身疼痛难忍,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但很快,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伸手摸了摸领口——并没有摸到他之前藏在领口里的发簪。

温良脸色骤变,这下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了几遍,却仍旧没有摸到那只发簪。

温良满地寻找,还是一无所获。

他又恐惧又焦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因为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越想下去,他的脸色越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