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一章 立竿见影(第2/3页)

殒惊天笑了笑,笑容有些伤感:“这些日子城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已很久没有空闲来陪陪你娘了。”

小夭知道,虽然娘已去世多年,但在爹看来,娘却依然在这竹馆内。竹馆内的每一件物品,都可以让爹忆起当年关于娘的点点滴滴……娘爱静,所以爹不愿让外人进入竹馆中。

小夭对母亲的模样已记忆模糊,母亲去世时,她太过年幼。她的心中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记得母亲很美丽,很爱干净,不喜多言,但更多的细节,她已记不起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总觉得自己对母亲的怀念,远不如父亲对母亲的怀念。

望着父亲如霜白发和憔悴的脸容,小夭忽然有了一份愧疚,暗忖道:“爹本就日夜操劳,而我又总让他操心……”

她很乖巧地道:“爹,以后你如果无暇来陪伴娘,就让我来,好吗?”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女孩,并不习惯竹馆的幽静。

殒惊天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以和缓的声音道:“是啊,以后是该由你来竹馆陪陪你娘了。”

小夭感到父亲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心头不由一紧。

“小夭,你小时候练过的那首曲子,还记得吗?”殒惊天问道。

小夭记得年少时父亲特地为她找来一名琴师,以琴艺相授,奈何小夭生性刁顽,毫无娴静可言,只觉琴弦之间毫无乐趣可言,于是仗着城主爱女的身分,处处与琴师为难,又有一帮宠她的侍卫、侍女暗中相助,不及一年,那琴师便满怀失落而去,从此殒惊天不再对小夭习琴抱有期望。

学琴大半载,除了指法外,殒惊天总是让琴师向小夭传授同一首名为《天上人间》的曲子,反反复复,连琴师都渐渐地不厌其烦。

如今殒惊天一问,小夭便知父亲所指的就是这曲《天上人间》。

她不想扫父亲的兴,忙道:“大致记得。”

“好,今日你为爹奏此一曲,如何?”殒惊天问罢,也不等小夭回答,便入偏室抱来一架瑶琴,支好琴架,解去琴罩,用干绸布仔细拭去琴身的尘埃,直到纤尘不染,泛起乌黑幽亮的光质,然后调试琴弦。

小夭深深地为父亲的耐心、细致、娴熟所惊讶。

从殒惊天的举动看得出,这些事他已是驾轻就熟,而并非偶尔为之。

小夭忽有所悟。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殒惊天退后两步,满意地望着那架价值不菲的瑶琴,眼中泛起了一线柔情,这才对小夭道:“你来。”

小夭坐在琴前,轻轻声拨弄了一下琴弦。

“铮……咚……”琴声悄然拨动着小夭的心弦。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琴弦的颤鸣并非如预想的那样陌生而排斥,反而有一种与友重逢的喜悦之感。

而这种喜悦之中,又掺杂了丝丝忧愁——那种感觉,已非言语所能描绘。

这种微妙的感触使小夭忽然意识到岁月流转,自己已是风华少女。

若一个人有属于自己的心曲,那么她对乐曲的感触将格外的敏锐,所谓曲由心生,便是指此。

玉指在琴弦间如灵巧的小鸟般飞扬,熟悉的琴声又开始在竹馆内荡漾开来……

殒惊天静静地望着女儿小夭,似在聆听,又像在怔怔出神……

琴声停了很久,殒惊天才醒过神来。

小夭望着父亲,眼中竟有一片潮润,她低声道:“爹,这是娘当年常常弹奏的曲子吗?”

殒惊天从来没有告诉小夭这件事,所以他很有些惊讶、意外,

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他指了指窗外的翠竹,道:“这些翠竹是你娘当年亲自种下的,当时只有十几棵,如今已占满了整个园子了。你娘最喜欢置琴于竹馆窗外,对着窗外的翠竹,焚香弹奏,而弹奏得最多的,就是这曲《天上人间》。”

“娘美不美?”小夭道。

殒惊天笑了笑,道:“在爹的眼中,她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

小夭心道:“那在陈大哥的眼中,爻意姐姐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事实上爻意姐姐本就是世间最美的。”

她不愿再想此事,转而道:“爹,女儿这一曲《天上人间》与娘相比如何?”

殒惊天道:“其实爹乃武道中人,并不懂乐理,不过这一曲《天上人间》听得多了,多少有些了解。你弹得很好,远比爹想象的要好,但你的这一曲《天上人间》与你娘所奏的不同,她的《天上人间》显得格外清丽脱俗,摒弃了一切世俗的杂音,飘渺如仙,不食人间烟火,她从不在不开心的时候弹奏此曲,而你的琴声似乎别有韵味,不是空灵,而是……而是沉甸甸的。”

小夭嘟起嘴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我弹得不如娘好。”

殒惊天笑了笑。

直到小夭返回红叶轩,殒惊天仍未离开竹馆。

竹馆的灯一直亮着至天明,似乎殒惊天在竹馆中度过了整整一夜。

△△△△△△△△△

第二天清晨。

东尉将铁风被一阵叩门声从睡梦中惊醒。东门是受卜城威胁最大的城门,铁风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昨夜他直到二更方回东尉府就寝,府卫知道这一点,如果不是有特别紧要的事,是不会打扰铁风的。

铁风明白这一点,所以一听到叩门声,便立即翻身起床。他是和衣而卧,无需穿戴。

铁风问了声:“门外何人?”

“是我,祝梁。”

铁风心头“咯噔”一声,猛然一沉:祝梁乃东尉府次将,并非普通府卫,昨夜当值戍守东门。铁风心中顿时有了不祥之感,暗忖难道是卜城毁约背信开始攻城?但为何未听到警号声?

“进来吧。”铁风道。

祝梁推门而入。

高、瘦、黄,祝梁在任何场所都很显眼,他甚至比铁风还要高出半个头。

铁风见祝梁衣冠齐整,便放下心来,应不会是卜城开始攻袭东门。这时铁风也想到如果是卜城战士攻城,祝梁根本脱不开身来见他,心中不由自嘲道:“看来我是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了。”

祝梁道:“尉将,城主独自一人已由东门离开坐忘城,他……”

“什么?!”祝梁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铁风打断:“什么时候离开坐忘城的?又是前往何处?”

“半个时辰之前,城主未说他将去往何处……”

“混帐!”铁风勃然大怒,再一次将祝梁的话打断:“半个时辰过去了你才来禀报,我一刀劈开你!”

此时铁风怒目圆睁,神情近乎狰狞,模样甚是可怕,似要择人而噬。

祝梁一脸不安,却无惧色,他知道“一刀劈开”是铁风愤怒时的口头禅,却从未真的在一怒之下劈开某个部属。铁风比重山河稳重得多,尽管发怒时两人一样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