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第2/3页)

贾放却摇头道:“一定要取!父亲到现在都还在失血,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只有让他老人家徒受痛苦。”

他略略沉思片刻,道:“我可以寻来一位大夫给父亲取出体内的铁砂。”

贾赦一听三弟这么说,心里依旧犹豫:连京里最有名的太医都这样说了,贾放找来的大夫难道还能胜过这些太医?

可是……说这话的,是贾放啊!——贾赦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自从贾放回到荣国府,荣国府就发生了无数稀奇的事,翻天覆地的变化——贾放说的,好像还没有错过。

他马上清醒了:“就这样办,老三,你要我做什么?”

贾放想了想,说:“我要你准备这几样物事。京里能找到最烈的酒,越烈越好,洁净的棉布,还要几匹浅绿色的布匹……在父亲屋外设几个炉子,不间断地烧开水,我要在两三天之内烧的开水不能间断……”

这时贾赦背后有个人影一动,道:“我这就去办!”正是史夫人,原来她一直都躲在贾赦身后偷听,但是一听说贾放会去找大夫来救治贾代善,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马上出面去办。

贾放继续说:“再去找一张适合父亲躺卧的卧榻,将父亲移到那副榻上,然后在四面八方都点上灯烛。最紧要的是不能有影子……哪怕是人手持着灯也行,但是持灯的人一定不能怕血……”

现在也来不及再专门却造一座手术用的无影灯了,只能让贾赦去想办法。这个大哥一向靠谱,将事情交给他应当稳妥。

两兄弟商议已定,当即分头行事。贾放循着原路回大观园。这时天色已经全黑,贾放手提一盏灯笼,一路赶回大观园里,一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想是史夫人已经安排下去,命府内所有下人回避,给他留出了空间。

贾放经过缩地鞭,回到桃源寨。晚间的桃源寨里四处灯火明亮,整座城市宁静而安逸,衬着贾放的心情越发火急火燎。

贾放迅速朝潇湘书院赶过去,敲了张友士的房门。张友士打开房门之后,贾放直接拜倒,将张友士唬了一大跳,赶紧伸手扶住,惊问道:“贾三爷,您这是做什么?”

“来求张先生帮忙,从阎王爷手里抢一个人回来。”

张友士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自从上次在武元县受挫之后,便在桃源寨带着一拨学生,潜心研究医术,也曾在武元及桃源一带救死扶伤,但是还从来没有人像贾放这样,直接来求他:求从阎王爷手里抢一个人。

可是贾放那语气明明白白就是:我知道你能。

张友士看着贾放,渐渐地从惊讶转为平静——他知道自己为了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好多年,为啥不试试呢?

于是他开始默默地收拾工具,同时问贾放:“要不要我带两个护理一起去?”张友士身边的护理都是他医学院里带出来的学生,平时一边辅助做研究,一边跟在张友士身边学习技能。

贾放摇摇头:“这也是我要拜托先生的——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有人护理,但我必须事先请求您:不要问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只能说,那里有非常非常需要您的人。”

张友士素来知道贾放有些不寻常,听他说得诚挚,便也应了。当下他取了所有的工具和一些基本的药品,跟在贾放身后,离开了潇湘书院。

眼看着贾放把自己带进了贤良祠,张友士大吃一惊,心道这位贾三爷难道真的如传闻一般,能够通神?

但贾放在前面走得颇快,张友士又不敢将他拦下来询问,只得紧紧跟在贾放身后。他只觉得头脑微微发晕,眼前一片云里雾里的,便紧随着贾放从一条狭窄的通道内穿了过去。

整个过程就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直到张友士迷迷瞪瞪地随贾放从另一头走出来了,回望身后那幅兀自涌动的水墨画卷,张友士如梦初醒——他这真的是来了仙境吗?

来仙境里跟阎王爷抢人?

贾放已经站在院子门口,手持一柄灯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张友士连忙摒弃了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紧随在贾放身后,穿过晚间寂静优雅的园林,进入高门大户的长长巷道,穿过一扇小门,又穿过一扇垂花门,及至来到一座宏伟壮阔的屋宇跟前。

就是仙境!——张友士果断得出结论。

但随即他发现,在这个仙境里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这座高大伟丽的屋宇跟前反复踱步,这时扭头见到了张友士跟着贾放过来,登时面露惊喜,快步跑来,望着贾放道:“三弟,你总算来了。这位是?”

贾放给他介绍:“张友士张先生,学问渊博,医理极深,能断人生死。张先生,这位是我大哥。”

贾赦向张友士郑重行了一礼,将他向贾代善卧室中迎,道:“先生快请!”

张友士拔脚要进屋的时候,无意中溜了一眼,发现这屋舍之外停着一溜烟的炉子,炉上都烧着热水。他顿时感到挺满意,可以少吩咐一件事。

这边贾代善的卧室里,在屋子正中横放了一张卧榻,卧榻抬得较高,就像是书桌案几的高度,张友士站在那跟前不必弯腰就可以查看病人的情形。更兼卧榻四周都放着枝形的烛台,将屋内照得雪亮。还有一名仆从手中捧着烛台在一旁侍立,想必张友士若是觉得哪里亮度不够,可以随时调度这名仆从。

这座卧榻四周雪白的墙壁上,甚至还都铺上了浅绿色的布匹,连地上都铺了好些。

张友士点了点头。贾赦与贾放兄弟二人同时向张友士行礼,随后退在一旁,眼看着张友士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手,吩咐仆下将他所有的工具都拿去在滚水里烫过再送来。

贾代善躺倒在卧榻之上,依旧有意识,这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道:“有劳先生了。”

他说话时有呼哧呼哧的杂音,显然是伤到了肺叶。张友士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道:“待学生先为您检查一番。”

张友士手持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贾代善身上缚着的棉纱剪下来。贾放这时也已经濯净了手,亲自来给张友士当护工,手中的铜盆里登时多出了一大堆带血的棉纱。

张友士将所有的棉纱全剪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所有铁砂,都必须取出来。”

贾赦立在门边,听见张友士说得比谁说的都有把握,心下登时大慰,双手合什,暗暗感谢上苍。

贾代善卧着榻上,听见张友士这么说,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有劳先生!”他说着抬眼望着自家的天花,面色平静,仿佛自身已任由张友士处置。只是他面上的肌肉偶尔还会一跳一跳,应当是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