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11页)

“扛到真幌大道就行。我现在开小皮卡过去。”

“好嘞!”

多田把切断通话的手机放进工作服的口袋。本打算餐后点一杯咖啡的,可好像没时间优哉游哉了。

亚沙子走近前来,打算给他再倒点水。多田谢绝了,拿起账单站起身来。

等多田结完账,亚沙子笑眯眯地说道:“欢迎再次光临!”

这甚至不是一句社交辞令,而是《待客指南》上的套话。推开玻璃门,夹带着花瓣的大风扑面而来。为了掩饰往下撇的嘴角,多田叼起了香烟。

停在停车场上的白色小皮卡,挡风玻璃上贴满了花瓣。看这情形,难怪被子也会飞走。

开着小皮卡来到真幌大道信号灯前的多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只见行天如他嘱咐的那样从事务所里带出了一架拉长后至少有六米的、最大型号的梯子。是那种一折为二后也能用作梯凳的梯子。但是,他把梯凳放在人行道上,自己蹲在最上面,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就是说,行天是从近三米高的地方俯瞰着人来人往的大马路。

你以为你是游泳池的救生员吗?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困惑且不掩诧异之色地频频看向行天。就这样居然也没人向警察通报。

多田把小皮卡停在路边,轻轻按了声喇叭,行天立刻发现了,轻轻纵身跳到地面,折好梯子扛进小皮卡的货斗,随后跳上了副驾驶座。

“来得够快啊!”

“我都嫌来得太晚了!”因为他又一次没能制止行天的怪异举动,“地点呢?”

“森崎小区三号楼304室。”行天念着记在自己手背上的信息。

“小区?你是说,在小区里晒被子,结果飞到了隔壁那栋楼的屋顶上?这是乘了怎么样的一股上升气流啊?!”

“这个——没问。”

多田放弃了,开启方向指示灯,转动了方向盘。

森崎小区距离真幌站前开车大约十分钟。真幌市有不少住宅小区,森崎在这里面恐怕也是初期形成的。虽说进行过防震加固以及改造、修缮,可筑龄应该至少有近四十年了。

四层楼高的楼房约莫有十栋,每一栋都挺小巧。电梯看样子也是后来安装的。小区里面看不到一件游乐设施或一辆儿童自行车。孩子们早已经长大成人搬出了小区,如今好像只剩下步入老年的父母辈住在这里。

多田瞥了一眼中庭稍显荒芜的花坛,还有长成大树的樱树,走楼梯上了三号楼的三楼。梯子兼梯凳太大,搬不进电梯,只能扛着上楼。行天则空着双手跟上楼。

多田按响了304室的门铃,几乎同时,站在他背后的行天开口说话了:

“梯子就搁在货斗里也行,不是吗?”

确实如此。看来是自己见过亚沙子后本就心神不宁,再加上看见呈游泳池救生员状态的行天,以至于丧失了正常的判断力。

“干吗不早说?”

他才向行天提出抗议,眼前的门就开了。

探出头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稍有点胖的男人。约莫五十五六岁吧?花白的头发简直没一丝光泽,脸色也很差。明明樱花都开了,他却穿着一件起满球的厚毛衣。

多田报上名字,那男人嘴里咕咕哝哝说了个“多谢”,自顾自进了屋。多田扛着梯子,腾不出手,就抬脚挡住了眼看要关上的门。

“这图案总觉得像迷宫呢。”

行天嘀咕道。说什么呢?多田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评价那男人穿的毛衣,禁不住微微笑了。的确,这件毛衣,用茶褐色与绿色的毛线织出了一个旋涡样的奇特图案。

尽管对方没说一句“请进”,可多田和行天断定多半是让他们进屋,于是在入口脱了鞋子,梯子则横放在了门外的过道上。那男人站在貌似通向起居室的短走廊上,正等着他俩。

起居室和厨房相连,约有六叠8大,正面有面向阳台的落地窗;好像还有一间做卧室的房间,隔间的门却紧闭着。

室内收拾得十分整齐。但是,看得出来,这整齐并非因为平时就注意保持身边环境整洁,而是刚刚进行过一番大扫除。证据是,室内的空气稍稍透着灰尘的味道,厨房里堆放着好几只大的垃圾袋。由于是透明的垃圾袋,里面的东西透过袋子就看得见。似乎不仅有纸质垃圾和厨余垃圾,还装着衣服、文具及餐具之类。

亏得这一番收拾,屋里东西极少,甚至显得煞风景。

这个中年男人看来是在工作日的大白天进行的大扫除。多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会需要扔掉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准备搬家?换换心情?还是……处理身边物?

“这边。”男人朝多田招招手,打开窗来到阳台上,“正打算把被子拿进来,没想到不小心手打滑了……”

循着这男人指的方向,多田从阳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向下张望。

男人所住的这栋楼位于小区的边缘,一张铁丝网之隔的对面,坐落着一些独栋住宅,其中一间的屋顶正巧对着男人家这间屋子的正面,上面落着那条出问题的被子,虽然有些泛黄,可好像是一床真正填充了棉花的被子。

多田在大风中眯起了眼,心中暗自思量:估计分量相当重,这样的东西会随随便便飞走吗?

“我跟那家人家又没有来往,况且屋顶有两层楼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男人怯生生地从旁添加注释。

“我们带梯子来了,没问题。我会和那家人打声招呼,让我们上屋顶。”多田承诺道。

行天也站在多田身边俯瞰着被子。“与其用梯子,还不如从这儿跳到屋顶,那样看来更快呢。况且被子正好可以当垫子。”这样说着,他做出眼看就要翻下阳台栏杆的动作,多田慌忙制止他:“别跳!”

“万一屋顶被你跳个洞怎么办?”

“你居然担心屋顶!”

那男人抛下争吵着的多田和行天,带着始终显得硬邦邦的表情,从阳台进了起居室。

“你怎么看,那个?”行天悄悄问道。

“我什么也不要多想。我们只要把被子拿回来就行了。”

尽管对那个男人相关举动的推测或疑惑在心中慢慢滋长,多田还是决定不驰骋想象。

起居室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桌子,多田把必须填写的文件放在上面交给那个男人。只见他一笔一画规规矩矩地逐一填写委托书与合同。津山重胜,五十一岁。啊,比外表年轻好几岁,有点微妙嘛——多田脑中掠过这个无足轻重的念头。职业栏空白。

“能抽烟吗?”

还在阳台上的行天说。确定津山怯怯地点了点头后,行天从兜里掏出薄荷万宝路的盒子。因为风的关系,试了好几次才点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