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17页)

见中野递来求助似的眼神,行天显得一脸无奈地接过了说客的接力棒。

“老爷子,这回的壮举可告诉过你太太?”

“怎么可能?那家伙死脑筋,说了她只会教训我。”

“想想也是啊。”行天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蠢事别干了行不?公交车的话,这班没来等下一班不就行了?”

后来听说事情始末的多田大感震惊:“行天竟然说出那样符合常识的话来!”不过裕弥因为对行天的怪人怪状还不大了解,所以他的想法仅只停留在“说得没错”。劫持公交车,险恶至极。卷入了这样的事件之中,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只有期待行天能够设法帮忙打开局面,祈祷似的观望事态的发展。

“正因为一把年纪了,才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付诸实施了。”老冈义正词严地坚持说,“到了这把年纪,就算被抓也无关痛痒。就算判了死刑,执行之前阳寿也差不多到头,阿弥陀也要来接了。”

驾驶座上的中野仿佛吓得缩成了一团,与其说他是感到了有生命危险,不如说是对老冈的理性的强度感到了怀疑。不消说,老冈精神正常得很。

“都怪横中延趟运行,害我们没了上医院的代步工具,很不方便。是默默看着自己没法去开药而导致健康恶化,还是付诸行动被抓,没准接受死刑判决,是你的话,选择哪一样?”

实在看不出他身体哪里不好。为什么非得作如此极端的选择不可呢?裕弥内心咕哝说。受到老冈质问的行天,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

“呃——”他皱起眉头,“要是我的话,就在家里躺着吧。横竖有一天要死,在这之前,还不如尽可能优哉游哉地生活呢,对吧?”

“就是因为胸无大志到了这种地步,你才只是个一辈子出不了头的助理。”

老冈老大不高兴。行天傻笑着不再理睬老冈,转而拜托中野说:“我说,在哪儿把我们放下吧。”

“您是说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群人当中吗?我不放。求求您了,请陪我一起!”

也许是混乱、无措和不安在内心斗作一团的缘故,中野竟也说出不像样的话来。尽管眼中含泪,仍旧专心致志地开车,能做到这一点,当真了不起。

“不好办呢!”行天低头看着裕弥和春,“没办法了,跳下去吧。”

吓死人!裕弥摇头。虽说车速并不怎么快,可春还是个幼儿。即便要趁着遇到红灯停车的时机手动打开车门,无奈这帮老人滴水不漏地散坐在车内,窥视着裕弥他们的动向。虽然他们同时也在吃吃糕点、喝喝水壶里的茶。

实在没有紧迫感。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再多观察一会儿形势吗?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老人们也会改变主意,认为与其到横滨抗议,还不如到箱根游玩呢。逃脱了HHFA的宣传活动,对裕弥来说,今天一整天有空。

老冈和老林开始商量是否应该马上把横幅挂到公交车身上。行天把左右两只手腕套在两只吊环里,像被钉死了似的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大气。

“背后灵,手机有吗?”

这个时候,多田正在真幌市民医院的吸烟区。

市民医院的探望时间,规定工作日是从下午一点开始,假日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这终究只是大原则,实际上,在规定时间外仍旧能够潜入住院部探望病人。尤其是多田,托曾根田老太太的福,跟很多护士也混了个脸熟。因为了解情况,对于多田趁工作间隙来医院的事,她们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今天,据说因为和老太太同病房的那位血压升高,医师正好来了病房。又是打点滴又是采取什么措施,兵荒马乱的,实在无法让外人兼无视探望时间的多田露面。护士须崎灵机一动,附耳告诉他:“我想,大概三十分钟就能平静下来。”因此,多田决定抽烟打发时间。

吸烟区在医院后门外面。眼前是停车场,来院者的车顶反射着太阳光。明明还是上午,毒日头都快把柏油给晒化了。

要不趁这个空隙去买老太太喜欢的长崎蛋糕?多田喝光了罐装咖啡,心不在焉地想着。往常总是前一天就准备好的伴手礼,就这一回,竟然忘记了。在来医院途中,他也到真幌街道边的点心店看过,不知因为早上太早还是盂兰盆节休假,或是倒闭了,卷帘门紧闭。

无可奈何只好空着手来,但一想到喜欢甜食的老太太恐怕要大失所望,心里就感到很抱歉。是到站前等着百货商场开门,还是到医院的小卖部看着买点什么……

把空罐子扔进垃圾箱,任凭火热的空气折磨着头顶,多田点燃了第二支烟。气温实在太高,懒得作出什么判断。烟灰缸周围聚集着穿住院服的老先生及脚上套着石膏绷带的年轻人,他们都在无所事事地吞云吐雾。

行天有没有顺利地把裕弥带出菜园呢?如果已经成功,这时候差不多该回到事务所了。正这样想着,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着裕弥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多田。”

“是我是我。”传来行天的声音。不但打扮像,连打电话的方式也像一个骗子20。

多田揉着眉心问他:“哦,现在在哪儿?顺利吗?”

“背后灵是带出来了,可是乘的公交车被劫持了。”

由于他的口气实在轻巧,导致话中含义轻飘飘地穿脑而过。隔了好几个瞬间,多田才喊叫出声:“你说什么?!”大概声音比自己有意发出的还要大,在场的人们纷纷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他随即迈步从吸烟区走向了大太阳底下的停车场。

“劫持公交车?这可是大事。打电话给我之前先报警。已经报过了吗?劫持犯是什么样的家伙?”多田慌了神,连珠炮似的发问。

“嘿嘿!”行天笑了,“我认为,通常首先要问‘真的吗’。”

“什么?开玩笑吗?”

“不是,是真的。但是,不知该说是遭遇了公交车劫持事件,还是该说是卷入了一支士气高涨的游行队伍。”

“喂,行天,说话小声点更好吧?到底什么状况?万一被劫持犯发现……”

电话另一头漏出“哎、哎、哦——”的,不合拍的、欢呼胜利似的声音。

“怎么回事,到底?”多田不由得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喂喂?”

行天似乎正在和公交车劫持犯(?)交谈。

“我在我在,喂喂,”他重新和多田通话,“不好办啊,老爷子让把横幅挂起来。我必须帮他这个忙。待会儿再打电话。”

“等等等等等等!”多田慌忙阻止眼看就要挂断电话的行天,“你说老爷子,是谁?”

“喏,秃头的,山城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