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丑剧(第2/2页)

这纯主观的、没有检验标准的事情,她不会去问了。

她甚至不想惊动她,她要自己去搞清楚,而在她搞清楚前,她不要听任何的解释。

陈西林按下窗帘的按钮,眯着眼看那渐渐展开的清晨,她比明逾的时间晚十五小时,在每个明逾的晚八点,她的早五点,她的身体已学会准时醒来,去找大洋彼岸的那个女人。

所幸的是,很快就在同一时区、同座城市了,陈西林想。

“天气不好会让人消沉,开心点,我很快就在了。”她低声说着,每个字的起承转合间都是宠。

明逾在午夜被梦惊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窗帘都没拉上,外面是海城的不夜天。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医生对她说,可以帮她把“青”字去掉,她的血液,她的基因,她身上所有的“青”都去掉,问她愿不愿意。

她迫不及待,让医生快做手术。她躺在一张台上,旁边有座类似抽换骨髓的机器,她看着一根粗粗的管子在机器旁蠕动着……

手术结束了,她站在镜子前,再也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又矮又丑,她一阵难过,却又突然开心起来,去问陈西林:“你说你喜欢的是明逾,你看,没有了‘青’,这是我。”

她从陈西林的眼中看到了惊悚、鄙夷、嫌弃……

她惊醒了。

醒来的瞬间往往是一个女人最为脆弱的时候,也是最为无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渴望最为真实,那个瞬间,会想去联系冷战的情人,会想给许久不见的亲友打电话,会在社交平台发一则洗漱完就要删的心情。

那个瞬间,她想给陈西林打电话,问问她如果自己不像青卿,还会被她青睐吗?问问她青卿去哪里了,逼得她非得找个替代。

理智很快就会占据这个瞬间,冷战的情人继续冷战,亲友大抵还是在平凡地度日,心情大多时候都没发出去。也没有打电话给陈西林。

她翻着手机电话簿,在一个名字上下徘徊。

那个名字是青晖。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与青晖、与青家的联系在生父死后戛然而止,就像世上本没有这么一场丑陋的缘分,是记忆背叛了她,杜撰出了这么一场人间丑剧。

青晖说给她的最后几句话便是对她的总结: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更薄情寡义的人。

她曾经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如此恨她,原本是青家欠她的,可再想想,大概青家那一年年给舅舅的钱,让他们觉得填平了这歉疚,最后只剩下她做女儿的孝义了,她却偏偏不尽。

她从未主动找过青家任何人,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往绿色键上戳。她用美国的手机打,有点指望青晖没有删除她的联系方式,省得她要自我介绍,告诉青晖她是谁大概是这世上最为尴尬的事情之一。

那边响了很久,就在明逾觉得快要接入语音留言时被接起了,那一声“喂”太过意味深长,又是中文,泄露了自己并未被对方删除这一信号。

“喂……”明逾也没有多说。

双方都在试探阶段。

“你怎么?什么事?”

平淡中透着冷漠。

“你还在洛杉矶吗?我有事想见你。”

“见我?当初爸病危,撑着口气等你,你关机不管,他老人家含恨去世,我当你这辈子没脸见青家人了。”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他走了就带走了。”

“说得轻巧,那你还找我干嘛?你去找他吧。”

“我找你打听一个人,青家人。你放心,我不缺钱,也不找你办事,只问这么个人。”

“谁?你电话里说就行。”

“我……当面说吧,至于那个青家人,我也要见。”她在心里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我后天回洛杉矶。”

“那我就后天去找你。”

放下电话,说实话青晖比她想象得好说话一些,原本以为第一通电话对方不会答应相见,可又想想,在有交集的那段时间,冷漠薄情的一直是自己,青晖对自己的恨,应该也就在于老色鬼临终前自己的决绝,也许他憋着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没处撒,倒真想见到自己当面给撒出来。

明逾脑中盘旋着老色鬼当年给她介绍家人时的一番话,他拿出张照片,是青晖一家四口的合照:这是你哥哥、嫂子、小侄子、小侄女。

他急于让自己播种出的果实相互认亲。

明逾不想看,却又压不住好奇扫了一眼。

你哥哥大你整整十五岁,我啊,二十六岁有了青晖,四十一岁有了你。明逾记得那天她的生父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在心里生出一种极端而变态的、愤怒和好奇交织的情绪。

这么说青晖今年也快五十了,他不再年轻,大概比自己看得更透些吧,明逾想。

她去跟马克告假一周,马克为她近些时候频繁的突然告假而奇怪,追问她是否身体出了问题,他认识的明逾,恨不得连公休日都拿来工作。

“没有,是家里出了些事,需要处理。”

家里?马克也不了解她说的家指什么,据说父母都去世了,也没结婚,他耸耸肩,“交接做好。”

“明白了,谢谢。”

陈西林是在明逾动身的第二天往海城飞的,头一天晚上她找不到明逾了,打电话关机,发消息没人回。第二天她的生物钟提醒她在五点钟醒来去找那个女人,看了看手机,寂静一片。

她有些慌了,打电话给肯特,被告知明逾刚休假了。

休假?休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还联系不上?

陈西林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皮也跳了起来,恨不得乘火箭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