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生死死(上)

轰隆隆的声音响了整整一夜,圣殿方向上已经升腾起了巨大的火光,蒸天一般的红艳,就算是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

对于这一切,施伯伦毫不关心,因为这里是暗无天日的苦力营。

从前几天开始,这里的卫兵就显得有些慌乱,他们调走了绝大部分的马匹和车辆,匆匆忙忙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全部运走,其中当然不包括这些做苦工的苦力,因为他们还不如牛马更有价值,所有的苦力都是单纯的消耗品!

在这里充当苦力的,有一部分是战俘,还有些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当然也包括得罪了权贵的平民或者是政治斗争中失败的贵族。

不管以前的身份是什么,在这里毫无意义,因为这里是苦力营。

到了这里,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待死亡的降临。活着是为了死去,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逻辑,但是在苦力营中,这是唯一的意义。

施伯伦来到苦力营中的时间并不算长,其实这里的每一个苦力来的时间都不长,因为来到这里比较早的苦力早已经死了,全都死光了。

在暗无天日的矿洞中劳作,每天能吃到一顿饭就已经很奢侈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饭啊,好像是把飘流在河水表面的污垢捞起来放进木碗中,在施伯伦的印象中,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食物,而是一种类似于臭狗屎之类的东西。但是这里的守卫说:那就是苦力的食物,那叫饭!

就算是这样的饭食,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也会成为苦力们争抢的美餐。

把那种据说可以称之为食物的东西泼洒在苦力的身上,看着他们象饿疯的野兽一样争抢互相舔食对方身体上的残渣,是守卫们为数不多的娱乐节目之一。

每天都有成批成批的苦力死去,或者是因为极度繁重的体力劳作,或者是因为极度的食物匮乏,或者是被守卫无端的殴打致死,或者干脆就不因为什么。

死了就是死了,在这样的苦力营中,死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没有谁可以活下去,没有谁可以活多久,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死,唯一的区别仅仅是死亡的早晚和死亡的方式而已。

但死亡是绝对的!

施伯伦吃过很多苦,也曾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

苦力营存在的意义就是压榨出苦力的最后一丝价值,然后送他们去死,这比直接杀死他们更加划算。每一个苦力每天都要从事可以致人死命的繁重劳作,被当做连牲畜都不如的消耗品。以前身为贵族的时候,施伯伦做梦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黑暗的地狱!

这里甚至连地狱都不如,至少地狱中还有一个转生的希望,而这里,唯一的希望就是死亡。现在,他就在连地狱也不如的苦力营中。

昨天傍晚的时候,睡在施伯伦身边的那个苦力曾经偷听到了卫兵的谈话,据说帝京已经失守了。这个消息让苦力们十分兴奋,他们以为马上就要被解放马上就要获得自由了。

这种乐观的气氛让苦力们兴奋了大半个晚上,然后才沉沉的睡去。也许,他们会做一个获得解放得到自由的美梦吧!

自由、解放,这种东西仅仅只能存在于梦中罢了。

施伯伦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如果雷因族可以守住帝京,这里的苦力们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天,一旦帝京失守,就是苦力的末日。

这是绝对毋庸置疑的,因为雷因族不会让他们的敌人发现这个黑暗残忍到了心理容忍极限的地方,肯定会在最后时刻把这里销毁,毁的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从卫兵们匆匆忙忙的搬运物资的迹象中可以看出,雷因族真的已经战败了,这里很快就要被销毁,体弱多病不方便转移的苦力们也会一并销毁!

是的,是销毁,不是屠杀。

因为苦力根本就没有被看做是生命,所以不存在屠杀的概念。

施伯伦旁边的那个苦力睡的很沉,也和香甜,但施伯伦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身体早已经万分疲惫,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酸疼难耐,还是睡不下去。

在这个充满了苦难和屈辱的苦力营中,施伯伦曾经见过无数次死亡。

在危险重重的矿洞中,总会有苦力被落下的矿石砸死或者被沉重的绞车撕成碎片;在阴暗潮湿的黑牢里,总是会有苦力摇摇晃晃的倒下再也站不起来。没有哪个苦力可以活的太久,他们迟早会被劳累、饥饿、疾病夺去生命,或者干脆把穷极无聊的守卫们活生生打死。

施伯伦早已经绝望了,他从不奢望自己还可以走出苦力营,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妄想。

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了,甚至没有饮过一滴水,极度的劳累和极端恶劣的环境让他患上了很严重的腹泻,并且伴随着高烧。

虽然腹中饥肠辘辘,施伯伦却没有半点食欲,因为腹泻的缘故,他早已经严重脱水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除了那双眼睛偶尔闪过一丝生气之外,已经和一具骷髅差不多了。

施伯伦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但这里的守卫不可能为他医治,更不可能给他一丁点治疗的药剂。原因十分明显,这样一个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苦力,绝对比廉价的药剂更加廉价,所以还是让他直接病死好了。

或者是因为脱水的缘故,施伯伦的精神进入到一种病态的亢奋,整整一夜都没有闭眼。

他那双眼睛因为脸颊脱水而显得很大,大的有些可怕。施伯伦的双眼始终睁开着,并不是为了看到什么,事实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之间,黑牢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钥匙捅进锁眼微微旋转的声音,牢门被从外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