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还想跑

“沈哥?你就是沈哥啊?”阿洛问,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当年乔佚很兴奋地打国际长途,说,他什么都不怕了,他有沈哥。

结果沈哥跑了。

阿洛还记得乔佚最后一通国际长途,半小时没说出一句,全是低低的哭声和不利索的中文。再后来乔佚像消失了,直到把他弄回了中国。

“沈欲。”沈欲直接说了姓名,分不清颜色的头发让他烦躁,“欲望的欲。”

“哇塞,好名字。”阿洛好奇地摸他胸口,“如果我现在打你一拳,替伊戈出气,你会怎么样啊?”

沈欲挑起眉峰,双行睫压住的眼皮缓缓抬起来。“你可以试试,但我建议你最好别找死。”

阿洛猝不及防地捏脸一下:“那我要是这样轻轻地……”

试你妈啊,沈欲动手了,将梨形球打到无影的反应速度令人生畏。对方用左小臂顺势格挡,沈欲借力打力将尖锐的肘突上台,一发角度刁钻的肘击打脸。

在格斗这门艺术里,宁挨十拳,不受一肘。骨头大吃一惊,小马哥一直教导他们不打业余,却破例向外行下了杀手。

阿洛后悔不该捏他了,上下齿的碰撞几乎震疼了后脑勺。但攻击还没结束,沈欲像个鬼一样变换位置,身体启动速率骇人,卡住他的锁骨就是一个斜侧方的过肩摔。

苏维埃万岁,我阿洛今天就要去见列宁了。阿洛闭上眼,准备迎接后脑勺坠地。不料身体一轻,衬衫领口被人牢牢地揪在手里。

沈欲弯着腰,凌乱的头发向下垂着,汗流过颈上的动脉。“我提醒你了,别试。”

“谢好汉刀下留人,啾咪!”阿洛的中文是看连续剧、刷微博学的,说得杂七杂八。他整整衬衫,一边系扣子,一边笑盈盈地往沈欲身边贴。谁不爱美人呢?他是个铁直也喜欢逗美人啊。

“喂,我叫阿洛,交个朋友吧?”他突然离很近,发现沈欲的眼睫毛竟然有两层,“你……说话声音一直这么小?你不理我,我可走了。”

啊?沈欲愣过又愣,杀气还没褪尽换成迷惑。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小乔什么人?他和自己很熟么?

等他们彻底离开,沈欲才有时间回训练室。对抗性运动几乎和疼痛挂钩,他给小拳手们喂手靶件,茫然地接住他们的一招一式,甚至还有时间走个神。

因为太慢了,他们动作太慢。沈欲的T恤彻底练湿,剥贴膜一样剥下来。

张晓嗖嗖地练习空击,羡慕地看向这边。小马哥倒站在跑步机上练摇闪,行动自如,如履平地。那可是启动中的跑步机啊,倒向练习无数次把他摔很惨。可小马哥还蒙着眼呢!伸腿、转胯、翻膝、抬脚,这种神仙打架的境界,自己什么时候能到?

下午5点,沈欲把训练室交给骨头。“我提前走,你们对外带学员的注意点,不许私下联系,保持身体距离。”

“知道。”骨头接过手靶件。

沈欲又叮嘱几句才走,提醒他们不能越过教练和学员之间的界限。儿子爱吃龙虾仔,答应好久一直没来得及做,今天不能再拖了。

大厦楼下有超市,他站在货架前揉眼睛。真巧,小乔爱吃大龙虾,悟空爱吃龙虾仔。最后他从整排灰色里拿了两瓶颜色最暗的,结账,回家。

在超市门口沈欲抽完了一支烟,抽得很贪婪,不吸到过滤嘴焦黄不舍得扔。看着空落落的腕口,沈欲后悔昨天没有夺刀。

应该赌一把20%,他踮着脚尖把烟头碾灭,应该赌一把的。

摩托车的声音就在他抬脚一刹那飞过来,沈欲听力绝佳,警觉地转向后方,一辆赛车直接朝他杀了过来。

蓝色的连体骑行服和头盔,悚然凌厉的驼峰和车身颜色融为一体。沈欲看不出颜色,但他分得出眼里最亮的灰。

亮度这么高的灰,只能是蓝色。

又是仇家?自己流年不利吧?又要被命运搞了?正当沈欲准备往后跑的时候,那辆摩托赛车烧着胎打了个转,直逼到他面前,横向挡住路面。

又遇上抢劫的了?沈欲被摩托车的声浪轰得心烦,同时思考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他不懂这些烧钱的玩意儿,但懂常识,自己大学时蹭校队练的那几年跑步,根本跑不过一辆赛车。很有可能被它从背后撞死。

还没给悟空买房,死于车祸颅骨破裂不该是自己的下场。

摩托车还在绕着他转圈,像逗狗,像挑衅,仿佛永无止境。轮胎在路面烧起一阵阵灰,震动穿透沈欲单薄的鞋底直达脚心。最后车头猛然一抬停在了面前。

沈欲退半步,做好扫腿的预备。跑不过,他不一定打不过。

头盔挡风板抬起来,露出一双眼睛。沈欲被对面的眼锋一扫,下肢瞬间失去了动力。

眼睛的颜色是非常浅的灰,中间那圈是深灰。

乔佚把耐心烧完了,时不时补一下油。专业车手服像个密封的皮套子,从脚到手指尖彻底封住了,哑光黑的护肩和护膝块在发烫。

“沈欲。”他咬着牙,声音在头罩和头盔的双重隔离内低哑又厚硬。

沈欲继续往后退小半步,打乌克兰人的时候没想过跑,现在想逃。

乔佚看着他调转方向的脚尖。“你再跑一步,我撞死你。”

沈欲立即原地不动了,真的怕死。更何况自己曾经把小乔伤那么深,他相信小乔确实想撞死自己。

“你找我什么事?”沈欲不和他直视,把声音放大。

5年过去两个人都变了不少,很多事无从开口,很多话没资格再提。空气里全是灰尘和噪音,却静得抓心挠肺的尴尬。他希望小乔破口大骂,弄点动静打破凝固的气氛,也好过自己站在路边,提着两瓶光秃秃的番茄酱。

可小乔没有,他只是慢慢地拧车把,慢慢地暖胎,慢慢地眨眼,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沈欲咬了咬牙,后背的布料再一次湿了,汗水来得不早不晚,无地自容。塑料袋在手心里滑落几厘米,快要摇摇欲坠。

应该道歉,沈欲牵强地动了一下嘴角。确实是报应,当初自己无情甩掉的男孩长大了,最不该重逢的时候偏偏遇上。上不去台面的工作、便宜的衣服、凌乱汗湿的头发……

“我。”沈欲放大音量,“以前的事,对……”

“别跟我说对不起。”乔佚一直没熄火,不要钱似的拧着车把,“你没资格跟我道歉,你又不认识我。”

是,确实没资格。沈欲点点头,刚好手机响了。他开始掏手机,光滑的裸机沾了汗,变着花样甩了出去,掉在1米之外。

沈欲的脸又烫了,像光溜溜捡肥皂,不得不擦擦手汗。捡起来再吹吹屏幕,是悟空。

“喂。”他犹豫半分钟才接,“到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