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没人管我2.0

沈欲被压得一懵。牛杂店的老板有洁癖,洗手间很小但却异常干净,熏得他满鼻子消毒液和蓝月亮洗手液的味道。

“他是你什么人啊?”乔佚问,态度理所应当,问得慢条斯理。

“谁?”沈欲靠着镜面往后缩,恨不得穿墙而过。

“他!”乔佚的手摞在沈欲手背上,稍稍用力留下一片粉。

“张权?”沈欲反问,尾腔有一丝干哑,“拳场的朋友,他是股东。你不懂拳场里的事,别掺和太多。”

“哦,他能掺和,我不能。”乔佚拿掌跟顶沈欲的指节,“他懂,我不懂。”

这话说得沈欲一头雾水,过了很长时间才敢四目相对。

5年,他们都变了。自己不再是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几年刀尖舔血的日子活下来,不知不觉带出几分张扬和硬劲。已经不懂什么叫温柔。

“你长高不少。”沈欲试图找回话题,抽出左手点上烟,指节被攥得粉红。

乔佚盯着他的嘴。“你也变了不少。”

“是么?”沈欲吞云吐雾,在上升的白色烟团里藏起了自己,“没有你变化大,要是走在街上我可能认不出你来。”

“正好。”乔佚把眉一皱,“我也认不出你。”

“认不出就好,我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收钱,打拳。别可怜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只是我不想干了。”沈欲越说越冷,想找个干燥温暖的大被窝蜷起来,睡到死。

乔佚攥握的拳紧了又紧,松了又松。

“别可怜我,我赚得挺多的。”沈欲轻手轻脚往外挪,“而且……”

“他亲没亲过你?”

沈欲一瞬间没听真切,仿佛这句话是隔着墙问的。

“他,亲没亲过你?”乔佚再问,换气扇在他们头顶嗡嗡地转,“亲过没有?”

沈欲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小乔的脸其实没怎么变,只不过以前是深眼窝压单眼皮,现在骨相浮出皮脂,成了内眼角很尖的内双。

“你成熟点。”沈欲吐了一个烟圈,“别这么幼稚。”

“他比我成熟么?”乔佚的脑袋稍稍歪向右侧,喉结滑动很快,显然是把什么话压了下去。

“你……”沈欲一着急,喉咙里钻出一声哨音,突兀地划开两人胸口间的空气,“他是股东,和我没关系。”

乔佚哦了一声,身体却没退后,把沈欲的脸当准星对着。“沈哥,你知道么……”

沈欲下意识地往下听。

“我好几年都没冰淇淋吃了。”乔佚慢慢地说,手指在沈欲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划圈。

沈欲被杀得措手不及。

“以前你白天上课,我白天睡觉,你下课了我才醒,一睁眼就能看见你。”乔佚贴着他的耳朵,“北京没有冬天,可你怕屋里没有暖气冻着我,每天临走之前帮我穿袜子。我还睡着,你用小肚子帮我暖好脚,再给我套袜子。其实真的很热,但我不脱,以前没人给我穿过。”

沈欲撑着身子思绪不清。小乔是冬天也穿短袖的体质,北京的暖气又干又燥,他适应不了,同居第一天就流了鼻血。那年他刚满18岁,比自己矮,可鞋码足足大了自己两个号。一切都有先兆,这个漂亮的男孩正待疯长,迟早要顶破自己的身高数字。

“在俄罗斯,我们不吃冰淇淋,因为冷得要命。”乔佚像抱着一个昏迷的人,“可北京好热,我第一次吃冰淇淋,是你买给我的。”

“你……”沈欲已经沉在梦里,一不留神他们贴这么近了,“你别这样。”

乔佚捂住沈欲的左耳,对着他右边的耳尖:“这几年我没亲过别人,他亲没亲你?”

凑上来的人有可燃液体味,沈欲瞳仁像被发散,可脑海里飞速复盘一招制敌术,劈腕、推肘、打穴、提膝……

“我想亲。”乔佚把沈欲的双手放在自己肩上,“你搂我脖子。”

“你别闹。”沈欲立刻回绝,不心软,可手却没力气往回收,双腿开始想遛。

“我不伸舌头。”乔佚拱着沈欲柔韧的胸口。

沈欲的手在小乔后脑勺抓了几下,完全可以把他的头发狠狠扯向后方,但手指最终还是不作为。“你别这么幼稚。”

“我幼稚?”乔佚笑了笑,尾声拖很长,“对啊,这些年没人管我。”

沈欲僵僵地看着那个创口贴,耳边左右两只镶金属的手套把灯光打进他眼里,袖口间有一段肌骨分明的小臂。他习惯性地看这个骨截面的宽度,优于自己。

嘴角温热,沈欲对突然被亲这种事反应很大,随手就是一个标准的格挡。小乔身体往下压着,嘴角也往下压,嗓音也往下压。声音在沈欲耳朵里来回晃荡,余音颤颤,掌心出力变为肘突出力,持续发力……

“这几年都没人亲过我,没人管我。”

沈欲的意志力突然被打散了。龙拳一哥的手腕从强硬到挣扎,骨节顶起又松软,推了又推最后不设防地耷拉下去。

他微扬起头,胸口和掌心布满汗水。

牛杂店里,张权看着对面的葬爱贵族喝二锅头,特别想把这两个小孩儿收拾了。等他这碗粉丝吃完,洗手间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乔老板。

什么都没说,敲敲桌子,对面的贵族就和他走了。然后再出来的人才是沈欲。

“你俩在里头干嘛呢?”张权瞥他一眼,“你被蒸了啊,这么红?”

沈欲坐下缓缓,懊恼地捂住脸,受惊了。“谈赞助的事呢。”

“谈赞助非要去洗手间?”张权推温水过来,“沈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沈欲拎起T恤下摆忽闪几下,湿透了,“我的牛杂粉丝呢?”

“我吃了。”张权没好气地说,“说吧,刚才那个骑摩托车的,和你什么关系。”

沈欲浑身泛红。“没关系了。”

“那以前你们什么关系?”张权嗤笑。

沈欲不安地搓着手心汗。面前的蛋筒全化了,但还剩下一点保持着冰淇淋的状态。他擦干净手,珍惜地蘸了一下,在嘴里尝了尝。

“薄荷味的。”沈欲说,眼球从未有过的颤动。

张权很糟心地摇了摇头,成吧,成吧,这帅小子肯定就是从前让沈欲肠子里长毛的臭弟弟。

拳手饭量大,张权又叫了几个菜,拧开了一瓶小二。

“说吧,我听着。”他碰了碰沈欲的肩,一搂先搂到了骨头。

沈欲这把肩并不算标准拳击手的肩,厚度充其量算个中量级偏下。骨相很漂亮,薄薄一层皮肤裹在上面,很多来踢馆的人一开始并不把这个扛把子放在眼里。

确实,沈欲很像花架子。可真动起手来,很多人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一个熊猫血的拳手,3分钟一局的笼斗,别人可能还有荷尔蒙作祟的缘故,张权知道沈欲没有。他一出手,就是要攻击,要把对方摁到死。因为他输不起,他连一个小伤口都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