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1(第3/4页)

周津塬看着它,但没有伸出手触碰那些衣服,不想让自己显得更扭曲和病态。

他将衣服悉数倒进洗衣机,加洗衣球,按下洗涤键。但转身走开没多久,寂静的公寓里,突然回荡起一阵咣当咣当的响亮噪音。

从洗衣机内壁传来的噪音。

原来,他不小心把她的钻石表也夹带在衣服里一起洗了。

周津塬悬起的心重新落回胸口。

“人都不在我身边,怎么还是那么聒噪?”他评了一句,依旧带着那股呼之欲出的倨傲。

等周津塬垂眸,伸手从湿漉漉的衣服里面掏出冰冷女表,钻石璀璨发亮,时针显示的是东一区的巴黎时间。他也明白,方才那句挖苦的唯一作用,是让内心的痛苦越发深邃清晰了一些了。

赵想容只在国内待了两天。

她马不停蹄地约满了饭局,见了一圈儿人,选定了新刊的办公地址和装修风格,候鸟般地又坐上飞机。

等周津塬知道这件事,又是晚了好几天。他找到小芳时,对方摊摊手:走了。

>>>>

周津塬当初申请的是旅游签证。

他到巴黎找赵想容,名义是参加一个在里昂举办的骨科年度医学会议请帖。但现在,周津塬没有参加会议,也没有带回来赵想容。而在爷爷去世后,他甚至又回到医院手术。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终于,是终于地断了。

赵想容则在巴黎部继续混她的交换编辑工作。

阅人无数的巴黎部主编也对她留下深刻印象——赵想容招的翻译小助理之一,在ins泄露了他们时装总监发的一个设计师草刊。赵想容被迫承担了后果,除了阮妹,有不少法国同事居然主动帮她辩解几句。

赵想容结完小助理的工资后,开除对方。她闷着无聊,跑到巴黎的私家诊所给肩膀打了一针肉毒。而打完后,赵想容穿衣服时一个冲动,又给小腿补了两针。

后遗症就是她当晚被人抬着进公寓。

注射部位的肌肉酸软,四肢暂时走不动路,赵想容连续两天趴在床上处理公务。

新刊的首封需要拟定人选,同事先将25岁以下的流量和模特,列了一个很长的list发来。某个熟悉的名字被列为第一梯队人选。赵想容拿着铅笔尖戳了十几分钟的屏幕,感慨分手分得有点早。但想了想,她还是主动给CYY的秀佳发信息,问涂霆下半年封面的情况。

她临睡前又无聊地玩手机。

国内时间清晨四五点,几十个微信群都很清净。赵想容嫌小学生上线时间不稳定,花钱雇了一个代练,随时陪自己玩游戏。她刚要呼唤代练,正在这时,微信上沉寂许久的周津塬发来好几个英文pdf。

赵想容心想,该不是什么病毒软件,懒得点开。

但随后,周津塬发了一个问号。

赵想容也回他一个问号。

两人用这个愚蠢问号表情角力般刷了好一会屏。周津塬最先放弃,发起视频邀请。他打来第二遍时,赵想容接了,只按了语音通话。

她抱怨:“几点啦?”

周津塬简单说:“我刚刚下了一台急诊,车祸。”又问,“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你觉得如何?博士后的项目至少一年半。如果申请,我就不会中途退出。”

周津塬发来的pdf,是柏林大学医学院附属的Charite夏里特医院的全英文资料介绍。她一目三千行地看了会,勉强看懂什么夏里特医院是欧洲规模最大的医疗机构,也是欧洲最大的骨骼肌肉研究中心,德国诺贝尔医学和生物学奖主一半都来自这个医院云云。

剩下的三个pdf,是周津塬他们医院和柏林大学医学院的博士后培养计划。以及,周津塬的简历和他的申请表。

赵想容查了一下柏林到巴黎的距离,觉得这事和自己关系不大。她说:“你今年贵庚,怎么又跑来念学位?”

“博士后不是学位。”周津塬解释,“科里脊椎不像其他学科容易在临床上的显著突破,我的研究方向……”

周津塬在以前金口难开。专业知识需要专业平台讨论,他从来不爱讲自己病人、科室和医院的事。除非她问多了,他才简单回答,说的也都是自己职业发展,态度异常冷淡。

现在赵想容不得不打断他:“我说……”

“嗯?”周津塬应了声,又问,“你视频的摄像头坏了?”

赵想容没搭理他:“如果你因为我来欧洲,别说博士后,太皇太后都没有用。下半年我都会出差,说不准是回国还是继续巴黎,可能哪里都待不久。”顿了会,她说,“我知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再试试。可是,我觉得我做不到。”

沉默片刻,周津塬敛声说:“我理解,所以我决定放弃。”

周津塬缓缓地说:“容容,你很难从心里再接受我。而我也累了,无法再继续。所以,我决定放弃逼你复合这件事。”

赵想容回过神。她太了解这男人清冷骸骨下的的真实脾性,便说:“谢谢宝宝,bye。”

“赵想容赵想容?!”果然,周津塬下一瞬间直接撕毁了誓言,他连声叫住她,又说,“我还有一件衣服在你那里。”

赵想容条件反射性地问:“哪件?”说完,想起来她确实穿了一件他的男款衬衫。

周津塬却也迅速恢复一贯的口吻。“你告诉我是哪件。”

赵想容真的被气笑了。她忍住肩膀的酸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准备挂断语音,周津塬却又说:“我在临走前,也拿走了你的衣服和手表。待会结束语音,给你转一笔帐,就按公价赔你”

赵想容倒是被提醒,自己的表被周津塬摸走了。“给你一个国内地址,把我的表寄到那里。”

周津塬答应了。

他继续说:“接下来,事情会这样发展——我把你的表寄到你说的国内地址。而我也会申请夏里特医院的博士后,等我动身去柏林时,你也许已经回国,或者不在巴黎。不过,容容,如果你哪天在巴黎,等到周末的时候,我能不能约你出来吃一顿饭?”

那是周津塬对患者的语气。客观,冷静,有条理,让人忍不住卸下心防。

赵想容说:“吃饭是小事情,无所谓啊。不过,你想以什么样的身份约我吃饭?”

周津塬定定地握着手机。他即使撒谎,却也说不出什么“先当朋友相处”这种鬼话,干脆不回答。

信件、医学……这些都是统领着自己前半生的东西,也许后半生他还会继续用它们遮蔽着真实的自我。但是,周津塬首次想试试另一种人生,她在巴黎,他在柏林,他们离开旧地方,重新开始。

彼此笼罩,彼此积沉,却又无法消融。凡是品尝过那种感情的人,又怎么能再瞧得上那些鸡零狗碎的快乐和温暖?他不想余生带着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