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天一篇 第八章 坐井观天(第2/3页)

丁寂扯嘴笑了笑,郑重道:“拜托了。芊芊,烦你转告我娘亲不必前来探望——反正,她来了也见不到我。”

芊芊感觉丁寂有点不对劲,忙劝道:“小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丁寂笑道:“我是有很多事情要想,可不是胡思乱想。小蛋,谢谢你。从今往后,我得干一些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的事才好。”

小蛋收起卷心竹,点头道:“我相信你。”

丁寂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回去吧,我也该洗洗睡了。”

却不说井底无水无床,如何洗了睡。小蛋想笑可笑不出来,只好道:“保重!”

他默不作声地随着芊芊离开观天井,行出一段,芊芊道:“小蛋,你先回竹亭吧,我还要去见过丁夫人。”

小蛋与她点头作别,芊芊径自往天一阁而去。静室里,苏芷玉和姬雪雁仍守在榻边,芊芊便将自己与小蛋探视丁寂的事向两人说了。当听到丁寂请芊芊转告自己不必前去探望,姬雪雁露出又是欢喜又是忧伤的神情,轻轻道:“这孩子——总算是要长大了。”

芊芊问道:“姬仙子,您真的不打算去看望小寂了?”

姬雪雁微笑道:“不去了,他知道我在他身边,已经够了。”

芊芊望着丁原熟睡的面容,迟疑地问道:“那——明日一早是否还要审问小寂,不等他醒转吗?”

苏芷玉沉静的语音斩钉截铁道:“不必等。”

姬雪雁心一颤,从苏芷玉的眼神中彷佛读懂了更多内容,却什么也没说。

翌日午后,丁原被窗外照入的明媚春光刺醒,悠悠地睁开双目。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姬雪雁那张嘴角含笑的脸庞,眉宇间却蕴含着几不可察觉的淡淡忧愁与焦灼。发现丁原醒转,姬雪雁脸上的忧色倏忽隐没,展颜微笑道:“你醒了?”

丁原点点头,随即皱起剑眉嘿了声道:“这个鹤老魔,委实有两手。我有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姬雪雁微怒道:“你还好意思吹,动不动就祭出元神找人拼命,想吓死我吗?”

丁原不以为意地一笑,不意牵动胸口的伤处,低哼道:“是他先招惹上我的。”

姬雪雁注视丁原憔悴苍白的俊挺面容,叹道:“我懂,你这么做是因为小寂和玉儿。咱们退隐长离岛已有二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动了真怒。”

丁原没有说话,吃力地抬起指头轻按在姬雪雁的手背上,眼神里满是柔情与歉疚。姬雪雁反手握住丁原冰凉的手指,低声道:“答应我,以后你再不可如此冲动。就算有都天大光明符护体,可毕竟血肉之躯,终究难保万一。我们曾经有过的约定,你永远都不准耍赖食言。”

丁原感受着妻子纤手上传来的柔情,望着她娇艳不减的俏颜,微微笑道:“是,我下回再想跟人玩命时,一定先提醒自己你刚才的话。”

姬雪雁一绷俏脸,哼道:“这么快你就想有下回?口是心非的家伙!”

丁原蓦地想起一事,唇角笑意收敛道:“有小寂的消息吗?”

姬雪雁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道:“他四天前便到了歧茗山,向天一阁请罪。眼下玉儿和天一阁的诸位长老正在商议如何发落小寂,已经一个上午了,仍旧没有消息——”

她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道:“我——害怕,害怕小寂就此毁了——”

丁原紧了紧妻子的纤手,缓缓道:“如果他畏罪不敢来南海,那才是真的毁了。”

姬雪雁黯然神伤道:“都是我不好,平日太宠爱他,才让他养成今日无法无天的性情,闯下大祸。”

丁原安慰道:“无法无天也不是错,我年轻时惹的祸事还少吗?差点连翠霞山都轰了。经一事长一智,年轻人,不尝点苦头怎会长大?”

姬雪雁兀自难以释怀道:“我好不容易才忍着没问玉儿,小寂私自传授化功神诀给外人,依照天一阁的门规到底会受何种惩戒?”

丁原沉默须臾,答非所问道:“你还记得潜龙渊之战后的第二年春天吗?咱们刚刚定居长离岛,便迎来了第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姬雪雁一怔,不知丁原为何忽然提起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颔首道:“是安阁主!”

丁原道:“她为了恭祝咱们的乔迁之喜,还特意带来一件贺礼——那就是准允我将化功神诀作为家传绝学授与嫡亲子孙,开了南海天一阁千年不破的特例。”

其实丁原明白,安孜晴这么做更大的原因是出于对自己和苏芷玉的愧疚,故而藉化功神诀聊作补偿,但这块心灵深处的伤痛,他却从不愿意去触及。

他继续说道:“安阁主曾有明言,化功神诀只可传男不可传女,只可传子不可传婿,更不得录于文字代代相授。如有违规者,须押至天一阁按门规严惩。”

姬雪雁心弦一阵悸动,颤声道:“天一阁的门规又是怎么说的?”

丁原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一字字道:“废黜修为,永世不得离开南海。”

姬雪雁眼前一黑,全身的力量像是一下子被抽空,软软地靠倒在椅子里,喃喃重复道:“废黜修为,永世不得离开南海——”

她痛苦地闭起眼睛,泪水抑制不住从眸中流下。尽管早就做好最坏的准备,但听到丁原如实相告,她仍旧难以自抑,哽咽道:“可小寂,他才只有二十多岁,我、我——”

刹那间,她醒悟到丁原为何甫遇鹤仙人,便满腔怒火地祭起平乱诀欲与对方玉石俱焚——他是想藉此永绝天一阁的后患,更是想稍赎爱子的罪衍。可鹤仙人终究还是逃之夭夭,落在他手里的化功神诀随时都有外传的可能。而天一阁亦不得不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时时刻刻提防着这老魔卷土重来。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还能做什么呢?姬雪雁的心绞成一团乱麻,几乎要拧出血来。终于,她痛哭出声,泪水顺着面颊润湿了盖在丁原身上的被褥。丁原竭力保持镇静道:“雪儿,别哭。咱们的儿子还不是孬种。至少,他没有逃避。作为他的母亲,你该为他骄傲才对。”

姬雪雁闻言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埋藏在丁原心中的痛楚绝不亚于自己,她实不能再令伤重的丈夫分心,当即强忍伤悲含笑带泪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为他骄傲。”

丁原忽地若有所觉,往门口望去,就听静室外苏芷玉的声音问道:“是我,可以进来吗?”

姬雪雁赶忙拭去泪痕,起身开门道:“你怎么变得客气起来?”

苏芷玉满面倦色,强自向姬雪雁微微一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拂视过她略显彤红的眼眶,抱歉道:“丁哥哥,雪儿,让你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