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喜悦

“他跳进子衿湖里找我了。”我怅然道。

本来只听苏得意讲起,还觉得没有那么严重,现今听到二哥这样说,我就发现姜初照应该是在泥中也搜寻了,想到那个脏兮兮的场面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之而来的愧疚就更深了一些。

似是看出了我的低落,二哥捏起擀面杖,戳了戳我的手腕,赔笑道:“怪二哥不该提这些,惹我家小太后伤心了。不过别难受,你这不是在给他做桃花酥吗?今晚让他多吃几个。”

中午,乔正堂下朝回家了。

上下审视了我一遍,然后以一种差强人意的脸色道:“虽然比六月份回家那次削微瘦了点儿,但跟二月份出嫁的时候相比还是长了几两肉的,继续努力吧。”

说这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折中,妥协与认命。像是送养半年的猪回了家,虽然没长太多膘,但是也没掉肉,再加上本来期望就不高,所以也没有很失望。

我点头哈腰,表示会再接再厉,争取下次回家胖成六月时的巅峰状态。

乔正堂白了我一眼,去他卧房换了常服,出来叫上二哥,说亲自下厨去给我做饭,临去之前还想起一件事,问我:“你回家之前可见到了陛下?”

我点头:“见过,今日晨间还见过。”

“晨间的时候他还正常吗?”

当然不敢跟乔正堂说傻狗跳脚的事,于是更加卖力地点头:“正常,可正常了。彬彬有礼,温雅得体,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皇帝的威仪,还很懂礼貌,祝我长命百岁,快乐无虞,”抬眸悄咪咪地观察,“他是又在朝堂上发火了吗?”

乔正堂眉心皱成川字,脸上挂满问号:“今日上朝,陛下神采飞扬,合不拢嘴,是回帝京半年以来在朝堂上最开心的一次,还以‘爱卿们近来辛苦,特赐明日休沐’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说到此处,眼眶也跟着缩起来,认真分析,“是不是哪宫的妃子有了喜,他要当爹了?”

娘嗳。

这可真是个和现实背道而驰的猜测。

我更加不敢和乔正堂说姜初照其实不太行的事,于是模棱两可道:“孩子会有的吧,爹也是能当上的吧……儿媳们可能害羞还没跟哀家、没跟女儿说,可能还在努力中吧?”

乔正堂摆摆手:“行了,晚上问问就知道了。散朝的时候,他留了我,说今夜要来乔家吃饭,一起为太后过生辰。”

问问?

这怎么能问!

我慌得一哆嗦,双手薅住乔正堂的衣袖,烙在心脏上、刻在骨头上、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已与我整个人浑然一体的肌肉记忆,促使我差点儿就顺势跪下去:“父亲大人,不要提孩子的事儿吧?若是真的有了,陛下自然会说的。”

老谋深算乔正堂。

他竟然从我这神态、动作、话语里,精准地捕捉到了确切的信息:“不能提孩子?陛下该不是患有隐疾吧?”

“……尚未到如此地步,当下只有些力不从心而已。”

他搓了搓下巴颏,了悟道:“哇哦,怪不得杨丞相一边找陛下的茬顶陛下的话,还一边往陛下那儿送人参鲍鱼鹿茸虎鞭,大概是从娴妃那儿知道了些什么。”

“……”

乔正堂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吁短叹,却语重心长:“作为太后,我儿日后要多关心关心陛下,叮嘱他按时吃药,现在医理医方都进步很快,宫里还有陈太医,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我讪笑之余,忽然发现了一个略有些奇怪的地方。

如果真的如姜初照最初的猜测,放暗箭的人是杨丞相,那他为什么现在又担忧姜初照的身体,怕他不好,还送这些补品给他呢?

若是为了他女儿,那更说不通了,姜初照和姜域遭遇暗箭时,他女儿已经是娴妃,与现状没什么不同。况且,如果他介意女儿没成为皇后,应当对姜初照更差劲一些才对呀。

*

等待做饭的空档,大嫂把我叫到她的房间里,让我试穿她给做的新衣裳。

今年是一身堇色的裙子。

清淡又舒缓的紫,像四月末爬满我家后厅回廊上的紫藤一样,也不知大嫂从哪里买来的布料,那紫还是渐色的,从肩头到裙尾逐渐转浓,像是紫藤花瓣乘风各自飞来,最后相遇汇聚于裙摆。

好看得叫我心都化了。问了问,才知道这是她自己动手染的。

我忍不住赞叹:“大嫂这手艺,可以去开商铺了,京城的小姐夫人要是看到这种裙子,肯定要排起长队来买。”

大嫂的葡萄眼骤亮,握住我的手激动道:“阿厌也这样觉得对吗?实不相瞒,大嫂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连店面都选好了,就在西市西街!”

说着还给我详细讲述起来:“那条街可干净了,斜对面就是一个酒肆,里面的酒也好喝,跟之前你买回家的差不多。可惜那酒肆没名字,不过每次上新酒,老板就挂上‘新酒来’的旗子,也好找呢!”

实不相瞒。

这条街,不才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从街口进入,二百一十三步能到新酒来,六百零五步能到醉花楼,六百六十一步能到墨书巷——这种地步了。

大嫂又想起一件事,欢快地补充:“商铺的主人也很好说话,租金已经比旁的街低不少了,又在此基础上给减了三成,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每天开门前要跟其他商户一样,把自家门前的街道给打扫出来,尤其是夏天和雨后,要用清水擦洗青石板,不要见泥洼。”

这规矩我是知道的。

因为它干净,所以诈尸回来这两年,我才忍不住常常去,并且从未感觉到厌倦。

现在就更加喜欢了,一来云妃也是这街上出租商铺的老板之一,还是墨书巷的主笔,二来是这街上有了我家里人开的铺子,我大嫂做衣服的手艺,终于可以让京城其他的姑娘看到了。

忍不住抱着她,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直到推门进来的大哥看到,以冷冽的目光凌迟我千百次,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穿着崭新的裙子,跑去二嫂身边,问她好不好看。

二嫂的笑容比二哥做的红豆糯米团子还甜软:“阿厌穿这身太漂亮了,大嫂的手艺好,阿厌生得也好,”说着就笑出小白牙来,捏着衣袖举起手臂让我瞧,“我这身也是大嫂做的,你看手腕这边还绣了蓝色的小蝴蝶,我真的太喜欢蝴蝶了。”

说到蝴蝶,就转身去里间拿来一个十寸见方的锦盒,满眼期待地递给我:“这是我做的一套妆戴,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打开。

华胜步摇,发冠鬓钗,梳篦抹额,耳环项戴,每一个嵌了或刻了蝴蝶,但都因材施宜,完美融合。

我难掩欣喜,但还是替她肉疼了一下,悄悄问:“二哥若是知道你送我这些,不会心疼哭吗?他得写多少册《深海食游记》,才能攒这一套首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