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报仇

这话让我如遭雷击。

但转念一想,若小聂也是卫将军的人,那她和林替认识也不足为奇。

在极短的时间内思索并分析了当下的形势,我决定扯大谎:“请问,林替是谁?”

小聂拿着短剑在我眼睛前面横竖比划了比划,神情轻松又安详,好像她拿的不是能伤人性命的利刃,而是裁缝量衣用的尺子:“怪不得他们说贵人多忘事,你这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京城大小姐,果真不会把凄冷寒夜被挖去目珠、斩断手脚的可怜人放在心上。”

剑刃距离我的眼睛不过一寸,冷光尽数落在我眼里,刺激得我忍不住闭眸,就连被绑于后背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缩了缩。

好像哪里不太对。

姜域替我报仇的时候,我就缩在他怀里看着呢,他伤了林替的眼睛、挑断了他手脚的筋脉,但却没有把他的目珠挖出来,亦没有断了他的手脚,最后剑尖也利落得穿过了他的脖颈——林替的尸体明明是完整的。

可为何小聂描述的林替,死后会是这般凄骇的模样。

等等。

好像当初果儿谈及林替的时候,对他尸体的描述和小聂今日所说的一样。那时我未放在心上,以为是以讹传讹,传到果儿这里,就成了如此夸张的样子。

“太后娘娘是想起来了吗?”面前的小聂冷笑出声,“还是说,我得用这箭把你的眼珠子也挖出来,你才能想到谁是林替?”

“小聂,”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越过眼前的剑刃,看向她的脸,“十一岁,我在余家初见你,给过你一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

她怔了三秒,旋即失笑:“给过我一个项圈,就觉得我会放过你?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不想要的。或许当初,即便是一条小狗路过,你也会取下来挂在那小狗的脖子上呢。”

我本来打算用少年温情感化她。

没想到这个傻缺竟然把自己和狗做比较。

我当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温柔路线:她都不拿自己当人看了,那我还感化个锤子。

不过,却还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吗?”

虽然不了解我什么意思,但她却还记得少年事,垂眸沉闷道:“你说,我的肩膀和脖颈都很漂亮,上面没有一丝赘肉,戴项圈会超级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剑离我的眼睛远了一丢丢。

“然后你就立刻夸我的眼睛好看了,”我有些难过,“现在,你真的想把你亲口夸过的这双眼睛,给挖出来吗?”

她再次抬眸,眼底冷光又起:“可你就是这么对林替的。”

我愁苦万分,眉毛都快皱到天灵盖上去:“咱们也算从小就认识的,我这体格什么水平,你难道不知道吗?从来都是别人绑架我,我哪有本事绑别人还挖别人眼珠子呢。”

“你越是不记得,我便越替他委屈,越想帮他报仇。”

我打了个哆嗦,知道周旋不过去了,便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故作惊奇道:“你说的,难道是曾经绑了我,还差点杀死我的那个人?”

“他杀你?”小聂像是听到了笑话,表情都变得夸张起来,“真是可笑,杀你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你却还好好活着,还当了太后。”

“不,你错了,当时……”

“我哪里错了?”

她忽然被刺激到,猛地抬起剑来。

我见势不对,迅速向后别过脸去。虽然眼睛成功避开,没被剑划伤,但其余地方却未能幸免——又凉又薄的刃削破我的耳尖,贴着我耳后的头皮划了下去,无数发丝连根截断,纷纷扬扬地掉于我肩膀,散落我前襟。

两秒过后,有极腥的液体挤开尖锐的疼痛,缓缓下溢,流过我脖颈的时候,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温热。

我咬紧了牙,忍了很久才忍下心里的不适,努力劝说自己今天穿的是红色的袍子,即便是沾上了血,也看不大出来。

如此,才把眼泪逼回去。

怕她真的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我便紧紧闭着眼睑,继续解释:“小聂,我既不会武功,身子还很弱,林替是个男人,我与他力气差别实在悬殊,不可能伤到他。”

“你不能伤到,去救你的六王爷却可以。”

我哑然失笑:“那你为何不去找六王爷报仇,绑我做什么?”

她倒是不傻,知道挑软柿子捏:“自然是因为报复不了他。从去年,六王妃怀了身孕开始,他就防着外人,且吃穿用度,无一不防。本以为卫府一倒,他能放下心来,谁知道他竟防得更紧了一些,”她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好像是跟你那位皇帝陛下商量好了一样,只要我在王府附近一出现,就有好几个人盯着我。”

她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去年万寿节,邱蝉来宫里赴宴的时候告诉我,王府的食物有不少被下了毒,所以姜域防人防得很紧。

这叫我有些忍不了了,睁眼气愤道:“小时候,邱蝉也曾送你礼物,对你也很好,我和你口中那位林替多少还有点干戈,邱蝉却自始至终都没见过林替,跟这件事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连她也要害?”

“自然是因为她是姜域的王妃,肚子里还有姜域的孩子,她若是出了事,姜域必然会难受,”说这些的时候,小聂破天荒的没有冷笑,甚至有些低落,有些郁郁,“怪就怪她嫁给了姜域,他们还很相爱。”

我赶紧揪出她这话里的漏洞:“但我和姜域不相爱啊,你也知道我被姜域这王八蛋退了婚吧?他瞧不上我所以才不要我,你现在把我杀了,不但报复不到他,反而会让他开心地笑出声来。”

她唇角往上扬起,审视我道:“他果真开心吗?”

“对,做梦都能笑醒。我当初还闹了他的定亲宴,在满京权贵面前给了他不小的难堪呢,他可恨我了。”

小聂也知道我是骇脏的,却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着我的衣袖,擦掉剑上的血,还没个轻重,擦的时候剑往里走了几分,把袖子连同袖子下的手臂一并割破。似乎想起什么来,又在另一只衣袖上拭了拭血,顺便把那只手臂也划开,且是绕着手臂划了一圈。

我被她这动作惊到浑身僵住。

在她暗笑的神情里,终于明白,她这是做了两个记号:林替的手,大概就是从这里被斩断的。

“再等等吧。我已经让人去给六王爷送信了,看他是不是真的恨你,看他会不会笑出声。”

说完,就蹲下身去。

在我脚踝处,也划下不深不浅的圈。

这个疯子。

*

等待的过程,寂静又漫长。

寂静到,整个洞穴,除了时不时滴落的水声,便只有我冷到牙齿打颤的声音,和很不规则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