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更爽

纵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也晓得自己的脸蛋儿此刻已愁云密布,皱成了一团。

幸好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顺着上辈子走,幸好陪在我身旁的是果儿不是姜傻狗,不然我这梦语成真的本事,得吓坏多少小孩儿啊。

从被窝里爬起来,虽然已进十一月,我也穿得单薄,但我整个人并没有觉得很冷,反而因为出过一场大汗,所以觉得此刻肺腑清澈,神魂畅爽,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轻盈松快着。

我拉过果儿的小手放在掌心摸了摸又搓了搓,心神荡漾之际,没忘了继续哄着:“哀家睡了两天了?可真是够久的。哀家看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带着我们小果儿去西街转转?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给你做几身新衣裳穿呐?”

果儿从来不会记我的仇。她把眼泪收回去,调整了一会儿就破涕为笑:“果儿穿什么都成,太后给陛下做几身吧,他这两天来了好几趟了,可担心太后呢。”

“……”

我就知道。

有什么好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她的陛下。

*

好巧不巧,本来我就筹划着今日逛完西街,拐个道再回乔府打听打听乔正堂最近的精神面貌和行为动向,好早做准备,掐灭他躁动的火苗。

结果刚吃完午饭,来送点心的多宝就带来一个有些不对劲儿的消息。

“多宝姐姐说,今日杨丞相下朝后去阿见点心铺子里买了好几盒点心,还都是最贵的那种。店里掌柜看过去年的皇后大选,认出了杨丞相。对丞相大人亲自来买点心感到惊奇,套近乎地问了一句大人这是去看谁,丞相呵呵一笑,说去看望自己的好友乔尚书。”

果儿往我嘴里送了一块流心蛋酥,转述完多宝的话,眼里已全是参不透这世界的困惑:“尚书大人什么时候成了杨丞相的好友了?”说到此处右眼睑一跳,身子也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太后,他该不会给乔大人下/毒吧?”

我这厢也很错愕。

下/毒肯定不会,要是有这打算,他就不会自己去买点心、更不可能把自己去哪儿告诉掌柜,留下这么大的马脚。但我又很确定,杨丞相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因为他跟乔正堂向来互看不惯,两个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二十来年了,他都没有一次踏进乔府的大门,更别提拎着最贵的点心去看乔正堂了。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关于乔正堂的坏消息,迫不及待地想拎上点心去刺激他,顺便看看他的笑话。

推测到这层,忽觉得心脏外有根弦崩过来,抽得我骤然心悸。

抬眸问果儿:“娴妃最近见了谁?”

果儿赶紧道:“她噤声禁足的期限已过,奴婢们都不好再拦着,她前天去丹栖宫见了丽妃,昨儿在罗绮宫见了她姑母。”

我揪住裙边,心烦意乱:“糟了。”

*

乘马车赶回乔府的时候,杨丞相已经离去。听二嫂说,他是被乔正堂举着庭扫才用到的竹枝大笤帚轰出去的。

有落叶悠悠转转落在我头顶,我捏下来,凄惶问道:“那父亲大人现在在哪里?”

二嫂往书房指了指,小声提醒我:“不过你先别进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苍天为证,我也不想进去。但想到上辈子这一年的冬天他搞出来的那件大事,我这腿儿就一边打颤一边往书房挪动。

二嫂赶紧拦住我,忧心忡忡:“是真的生了大气,你若是进去可能会被骂得很惨……”

我拍了拍二嫂的肩膀,端正心态,坚定信念:“骂一骂又不疼不痒的。”

总比他没个人骂,出不了气,心中抑郁,脑子犯抽,最后去皇宫门口造反强吧?

*

午后,乔正堂的书房。

我跪在火炉旁,他已经骂了我一个时辰了,人仍在跳脚,气依旧没消。

每次我以为他训斥完这一波,瘫在椅子上怀妻念子,思爹想娘,悲从中来,老泪纵横,节奏放缓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他总能再提起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我的脑门进入下一波责骂。

但骂得与前几波又没什么不同。

搞得我很想把上个月新出的墨书巷第一百六十二卷 《骂人的花样与艺术:二十一天学会如何不带低俗之词将人骂到痛哭流涕》大合集拿给他观赏观赏,学习学习,让他骂出一些花样,也让我这被骂的人不再耳朵生茧,倍觉枯燥。

“你这混账,不孝子!王八羔子,小兔崽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为父?若不是杨老贼来告诉我,我甚至还不知道你又被绑了去!”

天可怜见,这个问题我已回答了五遍,他竟然又问了我。

我不回答,他就哭;我一回答,他就骂。搞得我举步维艰,进退维谷。叹了口气,正准备再回答他一次呢,结果他灵光乍现,突然调转了怒火发泄的方向,把矛头指向了他的外孙姜初照。

“其实,你在宫里过得一点都不好对不对?”他身形晃了晃,语气也变得伤感,“陛下他,并没有很照顾你,儿媳们也并没有很尊敬你,宫里这群人并没有把你这太后当回事对不对?”

我哑然失笑:“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

他却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陛下做的手脚?南山御汤向来就是天家独享,京城的公卿大臣想进都很难,那个凶手只是余家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若不是有人帮衬着,她怎么可能进入御汤馆呢?”

“父亲大人,你这太扯了,小聂就是因为她哥……”

“你闭嘴!”他手指抠住桌沿儿,目光淬着冷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越想越觉得姜初照和小聂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要置我这后娘于死地,“这位新帝从西疆回来后,就变得很沉稳,心思也揣着让旁人一时不能猜透。你是不是忤逆了他,才惹得他下此毒手。仔细想想,若不是有明白人通风报信,你在后宫终日操劳,难得出宫,那丫头怎么就认识你的马车,怎么就知道马车里是你,怎么就精准报复到你身上了?”

大抵是这两年没给乔正堂惹出什么祸端,我尽心塑造的沉稳老成、端庄得体的形象深入了他的内心,以至于他竟做出“难得出宫”这种误判。

“父亲大人,您要不要先听我讲一讲?”我满脸堆笑,鼓足勇气迎上他愈发暴躁的目光,装出温顺听话小棉袄的模样,实则对他行反攻且诛心之刺激,“你想找个借口,变得跟杨丞相一样、对陛下想训就训想骂就骂就直说呗,陛下还年轻,弯弯绕绕也不多,人也好欺负,而且大祁朝堂上也不是不允许言官存在,你何苦找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为自己的未来搭桥铺路?”

他被我这话惊到了,胡子都被鼻孔里喷出来的怒气带得上下颤动:“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