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狐心玲珑(第2/3页)

狐狸的爪子动了动,没有伸出来。

棠篱后退两步。

狐狸偏头,没有动作。

棠篱又退了两步。

狐狸赶紧站起来,走了两步——

“啪!”

“啊呜——”

一人一狐来来回回多次,狐狸的爪子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教书先生心如磐石。

“我走了。”

狐狸趴在床边,耷拉着脑袋,爪子被它藏在胸前。

棠篱退了两步。

狐狸瞧他一眼。

又退两步。

狐狸瞧也不瞧。

他退到门边。

狐狸看着他。

他出了院子。

狐狸坐在窗台上,远远看着他。

棠篱关上院子门,走了一截,随后返回来,隔着篱笆墙看了看。

狐狸坐在窗边,没有出门。

他心稍稳,往学堂去了。

教了书,回答了学生一些请教,他步履匆匆,返家。

“小狐狸。”他叫道。

等了三息,没有狐狸出来。

他朝内室走去,“小狐狸。”

一眼望去,书案、矮几、炭盆、衣柜、床,没有狐狸。

棠篱一顿。

是了,它是一只聪慧的狐狸,气性大,被人打了半天,大概以为他要丢下它。

应该将它锁起来的。

多事之秋,不该侥幸。

他慢慢在书案旁坐下来,习惯性拿起书看。

不过片刻,他放下书,起身,拿了背篓,出门。

从下午到晚上,棠篱走遍了附近树林,销毁了三个捕兽陷阱,但是没有找到白狐。

夜色已深,油灯耗尽,棠篱回到院子。

他打开内室门,环顾一周,还是没有。

正当他关门时,一声“呜”响起。

棠篱抬头一看,狐狸从两根房梁的交界处偏出头来,横着脑袋看他。

一人一狐都面无表情。

狐狸舔了舔爪子。好像胜利的人在炫耀。

棠篱心下一松,叹口气:“下来。”

狐狸纵身一跃,落在他肩上,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

啧,一只小心眼的狐狸。

简单吃了饭,棠篱如常看书,狐狸窝在他大腿上,如常安静。

几声咳嗽响起。

狐狸的耳朵立起来,它仰头看他。

棠篱又咳嗽几声,感觉到胸口疼。

他将狐狸抱到桌上,拣了几副草药,烧火煮药汤。

他煎的是驱寒除湿的。

四五个月前上一任教书先生在南云河边捡到他,书生请了镇上的巫医瞧病。

老人帮他处理了皮外伤,又抓了祛风寒的药。

三天后,他醒过来。

巫医说他身体虚弱,寒气入骨,非一朝一夕可以根除,平日要额外注意保暖,又给了他几味药材,让他一咳嗽就煎来吃。

起初一个月,他几乎每天咳嗽,咳得厉害的时候,双脚虚软,站不住,得靠着墙咳。更厉害的时候,他会咳晕过去,也不知道会在地上躺多久,然后缓慢转醒。

冬日天冷,他是一日一日熬过来的。

两月之后,他渐渐好转,在某一天,人突然就不咳了。

虽不咳,但他平日里极其注意,修身养性,宁热勿寒。

这次为了找小狐狸,一时情急,受了凉。

小狐狸跟着他坐到炉火旁边,把雪白的爪子搭在他膝盖上,淡蓝色的眼睛瞅着他,恹恹的,像是担心。

“无妨,老毛病而已——”话未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小狐狸被吓得爪子一缩。

他咳完,有条不紊的滤药、去渣、盛碗、扑火,一柱香后,他一饮而尽。

棠篱抱起狐狸,上床睡觉。

狐狸枕着他的手臂,安安静静的。

这一晚,棠篱没有梦到梨胭。

第二日一早,教书先生被舔醒。

有温热潮湿的东西一下一下舔着他的手背。

棠篱反手一摸,摸到一个圆润柔软的脑袋。他睁眼。狐狸把脑袋凑到他手心里,不动了。过了半晌,又一下子直起身,跃下床,跑不见了。

棠篱起来,多添了一件衣物,又烧了火,出门采药。

一打开门,狐狸坐在门口,朝他呜一声。

它的身前,乱七八糟堆着草药。

棠篱微愣。这些草药,都是他昨日煎的那些。

一只小狐狸,竟然把草药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采了回来。

奇哉。

他蹲下,摸了摸它,道:“世上若真有神魔鬼怪,你一定是最早修炼成人那只。”

狐狸舔了舔他的手。

棠篱把草药整理铺平,晒在窗下,匆匆吃了饭和药,上学堂去了。

狐狸在他走后,绕着屋子转了两圈,东看西看,每个地方都踩了两脚。

随后,它跃上窗台,欲跳出去。爪子伸到半空,又缩了缩。

狐狸在窗边坐了半晌,尾巴一甩,跳回床上,在枕上团了团,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的耳朵动了动,白狐一下子坐起来,脖子长伸,偏头直直看着屋外。

在屋外的人目光看过来的前一秒,它纵身一跃,跳上房梁,压低身体——一种备战姿势。

屋外两个男人,背着弓,别着刀,从院子外经过。

一个说:“就是在这附近不见的。”

另一个说:“他妈的你是走火入魔了吗,这都半个多月了,尸体都烂作一堆了!天天找找找!一只破狐狸,有什么好找的!”

前者说:“我敢肯定那天我看到它了!蓝眼睛的狐狸,不可能有第二只!”

后者说:“一会儿说是灰色毛,一会儿说是白色毛,我看你是想出幻觉了!”

前者说:“别管真的假的,万一呢!蓝眼睛的狐狸啊,捉到咱们就发大财了!”

后者说:“行行行,找找找!”

狐狸的眼睛放出凶光,它低低喘息,是兽类的威胁声。

两个猎户在院子周围找了一圈,重新经过院子的时候,个头高些的那个朝院子里看了看。

院子里野花野草葱郁,内门紧闭,什么都没有。

越是什么都没有,人越是疑心藏着什么。

个头高些的男人道:“这教书先生早出晚归,整日不在家,你说这狐狸受着伤,会不会偷偷藏在院子里养伤啊?”

话一出口,更是想到更多合理的理由:“它受着重伤,要是还在树林里乱窜,要不饿死,要不被其他野兽咬死,不可能活这么久!偷偷在人的院子里做窝,又安全,又能偷东西吃,养伤再好不过了!”

二人对视一眼,越想越觉得可能。

“进去瞧一眼?”

“可这教书先生——”

“我们速速进去,快速翻找一番,有就赶紧捕走,没有就当没来过。若是正好碰见他回来,就说有野猪跑出来!野猪要伤人,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得求着我们仔细看看?”

“妙极!”

两人四下张望一番。教书先生的院子偏僻幽静,后靠荒山,前有竹海,人烟近无。两人提气一跃,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