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以退为进

明珠叫佛伦来见胤禔, 而一向不同明党中人来往的直郡王和佛伦相谈甚欢,这对旧日的明党中人来说,就像长跑运动员听到了冲刺铃。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不是没人动过那个心思, “如果大阿哥和咱们站在一块就好了。”“如果明党有机会来个从龙之功就好了。”诸如此类的想法一直没停过。只是明珠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大阿哥更是从来有意识的和党争扯开嫌疑。

所以对于明党来说, 皇长子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是他们万般期望拿出来当旗帜却不能的人。但现如今, 郡王好像愿意和他们这些明相旧部来往了, 是不是……

没等他们琢磨出个子丑寅卯, 在皇帝封笔、衙门除夕休沐之前, 压着大清朝春节假期之前, 有个御史替郭琇上奏“文渊阁大学士佛伦诬告郭琇之父”的消息,传遍了朝野内外。

原本康熙心情不错,赶着过年前下旨后宫晋封一批老人, 其中就包括了八贝勒的额娘卫氏、和嫔瓜尔佳氏,以及康熙的表妹庶妃佟佳氏。

但这还不算大事, 真正的大事,乃是康熙采纳了胤禔的想法:晋封恪靖公主额驸、郡王敦多布多尔济为和硕亲王, 并袭土谢图汗。

原本内宫外朝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不成想又闹了这么一出, 康熙按着眉心,这帮混账, 大过年都不让朕安生!

当年佛伦状告郭琇之父原名尔标, 是前朝黄宗昌家奴, 郭琇偷偷改了父亲的名字,为他讨了追封。当时河督漕督的争斗、贪墨同明索党争夹杂不清, 加上黄宗昌一门算是前朝死忠,黄宗昌次子在对清军的战事中箭而死。

然而后来黄大厦造反包围即墨,又是黄宗昌派人联络清军,内外夹攻将黄大厦所部剿灭,此后黄宗昌都余生率家人隐居不仕。

据说战争、造反郭尔标都参与过,这里头的两朝烂账根本算不清楚,若是较起真来,天知道会搞出什么大新闻,康熙无意因为几十年前随处可见的旧事而刺激遗民,也就没有深究。

而郭琇因为此事罢官回乡,康熙也没有挽留,当年郭琇弹劾明珠,一夜之间名动天下。可名声太盛未必是好事,木秀于林,郭琇被反咬一口也不奇怪。而郭琇当时抽身而去,不失为保全之道。

康熙原打算等郭琇同高士奇到京之后同他谈一谈再说,可谁知道不晓得从哪冒出个御史重提旧事,把这事给翻腾起来。

不对,康熙看着这御史的履历,这是当年徐乾学做考官取中的举人,但要说是死了的徐乾学指使,或者说郭琇联络师门旧部,似乎没这个可能。郭琇反正要回京,他为什么不亲自对皇上说呢?

宦海沉浮十几年,这种多此一举、浪费人情的事情,他们不会做的。那么,如果从御史的出身上论起,此人乃是汉军旗人。如果说与徐乾学没关系,那么从旗人身份可以引申来的猜测就多了。

康熙摇摇头,目光落在另一封奏折上,是佛伦的请罪折子。这里头自然不会说他自己诬告云云,只是说当年他心思狭隘,听到些风言风语,觉得不妥就禀告了皇上,终究是私心太重。

严格来说奏折写的也还坦诚,不算推诿。可就是这种态度让康熙更为难了,若是佛伦态度暧昧,康熙反倒能严格处置……皇帝揉揉太阳穴,罢了,不妨先压一压,反正也要年后处置的。

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乃是佛伦自导自演,而提出这个剧本的,正是直郡王。

那天胤禔在说自己会回护佛伦家小,两人将要分别的时候,他忽然道:“大学士想过没有,现在就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去,不等郭琇回来,你自己将事情揭发。”

佛伦的表情如同白日见鬼,胤禔不等他说话,继续道:“等郭琇来,那叫坐以待毙,但大学士自己把事情捅出来,人选、时间,解释,大学士都可以自己控制。本王言尽于此,大学士自己斟酌。”

胤禔骑上马,心情愉快的朝王府而去,佛伦会不会采纳他的建议,其实直郡王并不在乎。他倒是想见一见明珠舅舅,难道他那位舅舅打算将明党交给他?

当年胤禔不想要,现在也没多大兴趣。但如果是佛伦自己将事情捅破,结果不是特别坏的情况下,胤禔更想让将要去翰林院就职的二表哥揆叙接手。

大表哥成德形象一直都是皇上的近臣,他最好现在、以后都和党争两个字扯不上关系。而小表兄揆方做着额驸,与康王府的格格琴瑟和鸣,对仕途没多大兴趣。这俩人不行,自然只能是揆叙了。

说起揆叙,这些年他和二表嫂膝下空虚,舅舅舅母也没少操心。只是揆叙有妻有妾,还是膝下空虚,这个外头人说是命中无缘,家里人却怀疑……胤禔倒是听富格提过一句,若是将来揆方有子,明珠舅舅打算过继一个给揆叙。

这都是小事,他们兄弟三个一向和睦,这样也好。

不管佛伦被告这件事多么严重,朝廷休假,天子封玺,事情都要年后再说。大家的心思也就都放在了过年上头。除了预备过年,随着立国日久,礼制逐渐完备,宫中和王府还得准备年末和来年年初的几场祭祀。

从高皇帝到太宗,再到世祖,然后是高皇后、孝端皇后、孝庄皇后,他们的生辰、忌日,皇室近枝都需要按时祭祀。早年胤禔在宫里参加过,如今开府,就得自己带着全家在银安殿行礼。

而且随着年关将近,宫中皇孙们也不必去书房了,考虑到他们还要回家过年。特别胤禔、胤祉家的长子都要参与祭祀,皇帝干脆让皇孙们归家,等到朝廷开印之后再入宫读书。

弘晗本来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结果惠妃让他安生待在延禧宫,说是他阿玛留下话,要亲自过来接他。

阿玛可要快些来啊,弘晗坐在椅子上,双脚耷拉着来回晃,就连在祖母跟前吃点头都不那么愉快了。虽然陪着祖母也很好,可他还是不能抑制的想阿玛额娘、想姐姐弟弟,还想小妹妹,也不知道她会叫哥哥没有。

惠妃瞧着孙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这幅小模样一看就是想家了,惠妃没有打扰小孩子。她也想起自己小时候,额娘去的早,她总是赖着兄嫂,和他们在一块才叫有个家。后来进宫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总觉得深宫寂寥,自己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有了承庆。

三十年了,惠妃才能做到平静的回忆自己那个失去的孩子,满月、周岁,喜气还没有散去,就迎来了幼儿逐渐消散的微弱哭声。惠妃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剜走了,日后长夜漫漫,她一直在不停的回想失去的孩子,直到她有了保清。

惠妃和弘晗这对祖孙摆出了一副“正在进行严肃思考请勿打扰”的姿态,胤禔溜达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