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废储:挑明

在众人的努力, 主要是康熙不想杀陈鹏年的前提下,陈鹏年只是被免职,旋即被康熙下令,调他往武英殿修书。

合着武英殿要成为“戴罪立功人员”的集合地了, 胤禔如此感慨道。

春风拂面的江宁城里, 胤禔正带着几个孩子满街闲逛, 主要是江宁城中有名的名胜、街道、遗址, 让他们瞧瞧六朝旧都的风采。

“不是说江南女子都被养在深闺, 不出来见人的吗?”苏日格穿着方便骑马的袍子, 跟在阿玛身边好奇的问出各种问题, 像十万个为什么。

必须再次说明, 这会旗人的男女装束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连朝服都同样是袍褂组成, 日常穿着也没有进入日后的繁复华丽。

直郡王指着她们的衣服:“因为她们不是所谓大家子,在乱七八糟的瞎讲究排场和踏踏实实过日子之间,选后者才是正确的。”

“这里不止有主持店面, 操劳家事的女人,也有在织布场干活的女人, 都是讨生活,谁还讲究那么多。”胤禔告诉苏日格和弘晗, “你们玛法当年提到前朝末年的时候说过, 叫我们应当快意于无垠天地之间, 断不可效法汉人自作聪明,闭锁于狭隘之室。”

“阿玛把这话告诉你们, 这次带你们出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叫你们看看天下有多大, 各式各样的人事物都会有。要切记,永远不要自己困住自己, 将自己的心智陷于囹圄,是最愚蠢的事情。”

“你们不是那些百姓,他们每日要操心的是吃饱饭,他们没有选择,但你们有。”

教导自己的孩子,也让胤禔自己心中一宽,纵然现在孩子们可选择的余地不多,但将来,他会给他们空间和时间,让他们在这世上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阿玛,为什么玛法那么说,还让我们读汉人的书呢?还要好好读。”

父子四人已经来到了紫金山下,弘晗就问道:“而且,儿子觉得去练习骑射、学习满语蒙语,真的能保持关外旧俗吗?”

孩子的思路都是大人引导的,胤禔引导孩子们向某个方向深入思考,他们自然会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直郡王很严肃的告诉他的孩子们“千万记得有些家里讨论的问题不要和别人讨论。”

“书是给人读的,但能读出什么结果,也要看各人缘法。你玛法说的是前朝末年,等你再大些,有机会可以看看那会的档案记载,一定别有滋味。至于保持旧俗,那很难。”

直郡王回答的直截了当,他没有多说给孩子们灌输太多的信息,只是告诉弘晗“你想想,八旗到底是什么?不管是汉人、旗人,边地与这富庶的鱼米之乡,他们的利益一致吗?而世有禄米的家族,与贫贱之家,他们的利益又相同吗?”

“所以到最后,那些所谓的旧俗到底是什么?旧俗又是怎么来的呢,如果是过去没有的,为什么非要将某些东西确立为旧俗。你不妨记住这个问题,将来读书多了再想想。”

八旗是民族,还是一个利益结合的军政集团,其中谁的利益更重要,如果都一样,为什么关外八旗对京旗有看法。

汉人贯穿数代的南北之争,又是因为什么,又造成了什么后果。民族这种东西究竟是不是铁板一块,作为皇帝难道可以随意信任任何一个旗人吗?作为普通旗人可以随意相信任何一个邻居?

这些都是要想清楚的问题。纵然一时弄不清楚,但只要去思考,脑子里总会有个印象,关键时刻会派上用场。

这个时节,京城还在预备播种,南边已经种好了地。胤禔带着孩子们从织造府来到紫金山,又从紫金山去了玄武湖。

“这里没有避讳吗?”孩子们还真是充满了他们身份该有的敏锐度。

胤禔告诉他们:“当年皇上登基,下令只需要讳读、缺笔,并没有将常用地名改掉。譬如千字文的第一句,世面上多是写作天地元黄,宋本是避讳远祖赵玄朗,本朝就是避讳当今了。”

玄武湖边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会圣驾在江宁,说句难听话,文人骚客都像看猴子似的看康熙去了,谁跑这来。看皇上多好,万一天子在江宁府学、或者其他什么场合相中了自己的才学,那就平步青云了。

说起平步青云,直郡王带着孩子们回到行宫之后,就听说原本康熙下诏叫高士奇,结果高士奇病重来不了了。

“听说病的没法起身,皇上派的太医过去看了,回来说遗折都写好了。”成德和曹寅正在织造府花园里聊天,“皇上已经叫随驾的学士拟谥号。”

曹寅头上还包着纱布,只是带着帽子略能看到一点白边,他笑叹道:“高澹人这辈子可不亏了,他真是精明了一辈子,连死都挑了个好时候。”

“嗯?”成德惊讶的看着曹寅,怎么好端端说这个话。

曹寅自知失言,但对方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说了。成德却会错了意:“是织造差事哪里不顺?还是谁给你找麻烦了?诶,你说话啊,皇上正在这,有什么你赶紧说,别自己受气。”

成德是担心随驾的皇子或是京中重臣,有哪个不开眼,跑来骚扰曹寅。虽然知道好友机敏过人,但还是难免担忧他上了年纪,顾虑多起来。

曹寅叹气:“你想太多了,谁会那么不开眼,没事儿。”若是旁的事情,他一定会和容若说说,但这事不成,为了友人和自己,烂在肚子里,提都不能提。

前日晚上,康熙把曹寅叫到了龙潭行宫,先是夸了两句场面话说行宫布置不错,而后就是私房话了。当时皇上显得心事重重,脸色在灯火下带着阴翳。

“去年朕叫你入京,其实就想告诉你,可当时……”康熙叹口气:“朕原以为事不至此,但今日再看,反倒是朕过于犹疑了。”

“朕想废掉太子。”

曹寅呆立在原地,他就说去年冬日在宫中,皇上怎么犹犹豫豫、似有未尽之语,原来如此。皇上要废立哪个儿子,曹寅并不关心,他只是顺着康熙的思路,面对皇帝期待的目光,马上给出了反应。

“臣以为,”曹寅到底停滞了一下,“臣……此事,您不打算从长计议了吗?”

“朕已经想了有两年了。”康熙难得的直抒胸臆,“从承德那次就开始想,可多年父子之情,和朝廷的局势……朕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那皇上现在是,”四下无人,只有他俩,曹寅也就是直说了:“皇上,东宫是襁褓中册立,是您一手教养长大,至今只有三十年了。您若想废储,难道是不难,只是牵连恐怕会很广。”

太子的变动废立往往伴随着朝廷的剧烈动荡不安,至少也有一部分人要在“洗牌”里被洗掉。何况还有个极重要的问题,曹寅没有直说,废储总要有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