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元起元年的第一件大事(上)

自打三藩开始, 朱三太子就是康熙心里的一个芥蒂,当年假冒朱三太子的无业游民杨起隆联络八旗叛奴,京中差点真被他掀动。

加上当年南方不稳,八旗烂糟的没法看, 朝中大臣各怀心思, 也不怪康熙一边嘴上骂南蛮子, 一边看宗室和京旗也捏着鼻子。横竖都是他老人家心头上的烦人精。

“臣携画像仔细查验问话, 最后确定名王士元者, 并非甚么三太子, 而是前朝崇祯第四子, 田贵妃所出, 爵封永王的朱慈炤。”曹寅密折中如此说道。

崇祯最年长的三个儿子, 分别是太子朱慈烺、皇三子定王朱慈炯、皇四子永王朱慈炤。当年李自成破京城,崇祯六神无主之下,逼死周皇后、袁贵妃—袁氏自尽未死被顺、清赡养, 和女儿长平公主—侥幸未死、昭仁公主,却本着“留根苗”的心态将三个儿子送到王公贵戚家中。

可惜, 到了朱由检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看人的眼光和运气依然是所有明朝皇帝中烂穿地心的那个:定王、永王被送到了国丈周奎的府上, 李自成进京师的第二天, 周奎就主动把二位亲王送到李自成面前。

朱慈烺、朱慈炯都是周皇后中宫所出, 是周奎的亲外孙。

周奎此人,在国难当头的时刻, 崇祯帝艰难筹钱的关口, 任由旁人磨破了嘴皮子, 最后才扭扭捏捏的拿出了……五千两。而等到李自成进京,将周家狠狠收拾了一顿, 周奎家产百万两尽出。

太子朱慈烺没有来得及跑去成国公府,被李自成抓住,李自成没有为难他,封他为宋王。一直到李自成兵败,吴三桂要奉他回京,可这位太子失踪在了乱军中。直到多尔衮入京,突然又有某刘姓青年自称朱慈烺,被太监杨玉送到了周奎府中,当时长平公主也在周奎府上,两人相见,放声痛哭。

然后周奎跪献酒食,转身将此人的消息上报给摄政王多尔衮,又说此人假冒朱慈烺。之后就是多方扯皮:辨认、承认、否认,最后刘姓青年被否认了太子身份,被杀。

这就是顺治元年的前朝太子案。

这一案的背景复杂,其中每个涉案人的表现更是让人叹为观止,有极力否认朱慈烺身份者、也有秉公直言者,亦有前期咬定是太子,后期又改口的。

胤禔翻看当年的卷宗,简直像是看小说一样,结合着看的还有过去数年康熙和曹寅的通信密折。没办法,这就是胤禔的教育缺失了。

就像当年西征,抓到了噶尔丹之子车凌和重臣,那些消息包括秘密审讯的内容,康熙都会叫人给胤礽送一份。为什么当年的胤礽看上去比诸皇子知道的都多,因为信息不对称,他所能得到的信息的确比诸皇子绑一起都多!

现在的胤禔就得补课了,这些年康熙所有的密折、书信,留中不发的奏折,和重要批示,这都得一一学习。新皇帝埋头苦干,直到秦吉了小心凑上来提醒:“主子,快到亥时了。”

“哦,哦?”胤禔放下奏折,揉揉眼睛,不能在烛光下头看太久书,眼睛都花了。他放下奏折,起身走出了暖阁,在乾清宫外慢慢散步。侍卫和太监寸步不离,胤禔回头看看,侍卫里已经是熟面孔了。

富森、伊尔根觉罗家的孩子,远支宗室和朝中大员家的子弟正好进来补缺、轮换。等暂奉安殿之后,那日松的九门提督可以定下了,索伦图也该让他回来,还有鄂尔泰。

沈瞭和杨玠应该外放,出去历练一下,知道下情,也能为中枢提供第一手地方上的消息。

做皇帝就是这样,不需要样样事自己亲自动手,但样样事体都要想到,错漏一样都可能被借题发挥。还有钮祜禄氏和佟家,阿灵阿这个公爵也不要做了,佟家也是。既然家族甚大,那就挑个合眼缘的人来嘛。

回到暖阁,胤禔马上批复密折,告诉曹寅低调拿人,将这个“朱慈炤”全家带到京城。

康熙生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仁孝皇后先入地宫,不闭门等待皇帝入地宫而后合门安陵。而依照习惯,新君继位就会开始寻找吉壤,修剪陵寝,这属于正常话题,不用避讳。胤禔也就和皇太后提了一嘴,想问问额娘,对于将来的万年吉地,有没有什么想法。

“额娘自然是看着你。”纳兰氏太后的意见非常果决,不跟着儿子,难道将来到了地下,还要去看三个先皇后的眼色?她图什么!

既然如此,之后胤禔同礼部商议,干脆决定暂奉安殿改为下葬,直接送入地宫。

礼部两个尚书,揆叙嘴上说这样于礼仪上更合宜,而旁边的王掞瞄了他一眼,心道是这样更省钱罢。横竖先帝已经去世,看这架势,皇太后将来或许和孝庄文皇后一样,他们又何必费心。

“还有一事。”

揆叙道:“臣还有一事请皇上示下,大行皇帝尊谥仁皇帝,可之前仁孝皇后尊谥仁孝,岂不是仁孝仁皇后,或有不妥。且本朝立国以来,后妃尊谥规整,孝慈、孝端、孝庄诸位皇后皆如此,是以臣与王掞等商议,请皇上允准,更改仁孝皇后谥号。”

要说仁孝这个谥号,前朝成祖皇后徐氏也谥为仁孝,但徐皇后亲自带着燕王府将校家眷守城,人家功绩赫赫。本朝这位,当年为她尊谥,那都是康熙一力拍板,后来又立胤礽为储君。大家就算有意见也就闭嘴了,既是元后、更是太子生母,这样也不是不行。

如今时变事亦变,正好就着当今改高祖、太祖庙号的东风,把事情给办了,以为后世范例。

“改尊谥啊……”胤禔想了一下:“孝昭皇后被称为内廷良佐、孝懿皇后当年也照料诸皇子,二位皇后的尊谥也恰如其分。纯德合天、实心施惠曰诚,孝诚皇后,你们觉得如何?”

“皇上明着睿断,臣等不及!”

好家伙,昏君怎么出来的,都是这么出来的。就这种话术,早晚得把人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也能帮着吹一波,这是不是作为大臣的自我修养?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等到大行皇帝下葬安陵之后,诸先帝、皇后庙号尊谥一并修改。

三月中旬,元起皇帝送大行皇帝梓宫送入景陵地宫,被囚禁的废太子一家也出来了,人人侧目之余,到也觉得新君为人甚好。在这样的主子手下伺候,起码日子不会很难过。

众目睽睽,胤礽到没有哭的很失态,相反他一直在克制,照常行礼。这大概是有生之年,自己最后一次能公开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了罢,胤礽心中明白,恐怕也是最后公开悼念皇父的机会。

他们父子这辈子所有的恩恩怨怨,曾经的温情脉脉和后来的父子反目,都随着跪拜叩头随风而去。胤礽再去想,怎么走到这一步,已然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