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皇帝的烦恼(三)

父子是冤家。

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佟国纲、鄂伦岱父子身上, 也出现在赵申乔、赵凤诏父子身上。赵凤诏是次子,一贯在家和老子、长兄关系不谐。赵申乔喜欢长子温和敦厚,哪怕前程或许没有老二好,但让老父放心。

没指望你光宗耀祖, 别惹事也是维护家门!可想到老二赵凤诏, 赵申乔觉得自己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 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赵凤诏和噶礼眉来眼去, 这件事赵申乔并不清楚, 他外任多年, 从知府做到巡抚。他在江南做巡抚的时候, 赵凤诏刚刚出仕。不比长兄, 可以留在父亲身边照顾老父, 赵凤诏被扔到了山西一待就是近二十年。

所以赵申乔只是知道儿子和同僚相处不错,并不清楚他和噶礼之间的关系,究竟深到了一个什么地步。毕竟, 赵凤诏从山西回京述职,宁可住在山西会馆, 都不愿意回家。

是以,当皇上将赵申乔叫到养心殿的时候, 赵申乔完全是一头雾水。

“朕叫你来世问问都察院明年京察何时开始, 还有户部差事办的不错, 从你开始至都察院小吏,有功者皆记档。”皇帝如此说道。

等到君臣二人一问一答谈好京察大计之后, 胤禔状若无意道:“朕记得山西知府赵凤诏, 是你的次子罢?这么多年一直在山西, 朕看他官声不错,吏部几次考评他政绩卓优。”

“回禀皇上, 赵凤诏正是臣之次子。”赵申乔听皇上夸他儿子,多少也有些高兴,还要板着脸做严肃状:“凤诏尚年轻,做事有疏漏之处,皇上过誉了。”

这年头的风气就是如此,老子是不能好好夸儿子的,夸孩子一句,得打击他一千句才能找补回来。胤禔也是在康熙管制下生活十几年的人,多少对这种父子关系有些了解,此刻也只是心中暗笑。

“赵凤诏在山西多年,当年曾经和皇考说,噶礼其人勤恳恭谨,在当地官声甚好。你觉得呢?”

噶礼在山西的名声……赵申乔眼前一花,开始发觉事情不妙,皇上这是要对先帝旧臣下手了?噶礼可是先帝表彰过、庇护过,一手提拔到两江总督位置上的。

“噶礼、噶礼是先帝褒奖过的能臣干吏,臣对他其实不太了解。”赵申乔额头上隐约能看见汗渍,“赵凤诏在山西时,臣在外地为官,父子同朝原本就该避讳……臣实是不知。”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赵卿就退下罢。”皇帝顷刻换了一副面孔,虽然还是温和,但却带着略微不悦,空气里那种君臣和睦的气氛瞬间没了。

可怜赵申乔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出宫的时候后背都被汗打湿了,他被家中下人扶上马车,哆嗦着吩咐:“去、去把赵凤诏叫回家!”

“弘晋今儿还好?”胤禔溜达到御花园里,天气愈发冷了,他哈一口气,就看见一团白雾出现在空气里,皇帝对全都说道:“看着他些,别让孩子吓着了。”

全都揣着袖子:“奴才遵主子的旨意,一直让小太监看顾弘晋阿哥,阿哥一切都好。有主子看着,弘晋阿哥必定文武双全,学业有成。”

要说他们主子真是善心人了,对几个侄子一直关爱有加,全都都觉得这段时间,皇上对皇侄们的关注要超过对正经的皇子们了。

他们主子脸色那么糟糕,看见弘晋阿哥过来还是好言好语,所幸弘晋阿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骗皇上,照实说赵凤诏给阿哥们上课,对他们哥几个都不错,弘晋阿哥就从赵凤诏那里借了几本书,南山集是他随手拿的。

全都不知道全部内情,他只看见了胤禔关心侄子,好言好语对待他们,却没看见胤禔那天有意将南山集扔在桌子上。弘晋进门行礼之后,抬头就看见了眼前的南山集,这孩子差点瘫在地上没起来。

弘晋虽然得到了长兄弘昪的警告,拿走了他的书,虽然弘晋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如此惊恐。此刻在皇上大爷这看见这本书,弘晋第一个念头不是“皇上也读这书”,而是“皇上知道了!”

其实到底知道什么,他也不明白,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害怕。

胤禔一见就知道这孩子吓着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的,他也无意吓唬孩子。赶紧叫他起身,还叫人端来点心,他没问怎么回事,弘晋却自己竹筒倒豆子将话说出来了。

这才印证了胤禔的想法,赵凤诏和噶礼是真有联系,关系密切,甚至噶礼这会还在托他看看废太子的儿子们。至于南山集,只是一个偶然。

不过此事也的确印证了胤禔的一个想法:废太子在某种程度上还没有被人忘记。或者说,很多人还在惦记他,其中未尝没有觉得废太子一系是正统的亲贵大臣。

不能这样下去,将弘昪哥几个隔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打击如噶礼这样的人,明确表明态度:朕继位了,你们安生点!

只是年终岁尾,现在慢慢收集证据,得等到来年再说了。

在百里外的江南,曹寅正在江宁织造府里,他对面的客人还在喋喋不休:“妹夫,哎哟,妹丈,曹织造!你倒是说句话呀,如今那位爷摆明了让我和老孙回京,可回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曹妹夫,咱们几十年的情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此人正是苏州织造李煦,这会正拉着曹寅的袖子,嚷嚷着让他给出个主意:“曹孙李三家可谓是同气连啊,老妹丈,你可不能犯糊涂!”

曹寅拢了一下暖手的铜炉,端起茶碗道:“我也劝大舅子安生些,如今京城里坐着的主子,我也算从小看他到大,那是个要脸的人。你若是乖乖听话,他不会把事情做绝,他都弄了个延恩公,你怕什么?”

“我……”

李煦恨恨地看了曹寅一眼,看的曹寅一笑,他们的确是知根知底,李煦当年和八贝勒眉来眼去,曹寅也知道。曹寅想着自己妻子和年纪尚小的儿子,李家这门亲戚总得看顾一下,他叹道:“你让我出主意,那我的主意就是,你学学孙文成!”

“孙文成懂个屁!”李煦大为不屑,“他就会唯唯诺诺,点头哈腰,他能干什么?”

“他能保全家小太平!”曹寅也冷下了脸,“老孙再不济,这几年陆续可都将亏空补上了不少,我且不说,你呢?你这几年都干什么了,咱们俩都清楚。你非要逼的皇上发狠,让人抄你的家!”

李煦这会才认真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好一会才道:“不至于罢。说到底,说到底我也是先帝的奶兄弟,正经的先帝旧臣,两朝老臣。”

“……”曹寅气的不想说话,最后冷笑甩出一句:“既是君臣,亦是主奴,你心里没数吗?”

李煦灰溜溜地离开了织造府,曹寅的夫人李氏从后堂出来,担心道:“老爷,我那族兄的事情,若是不能管,老爷也不要都揽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