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之后的半个月,方胥就在家里数着日子等葡萄熟。

她每天都要走一段山路去果园里转一转,再摘一颗尝一尝滋味,看它甜了没有。

等到青绿色的果园变成一片紫红色时,方胥拖着竹笼和纸箱催着吴叔进果园,吴叔犯愁的说:“今年收葡萄的主顾还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来了……”

方胥急的直跺脚,一副快哭的表情。

陆忱把她手里的纸箱接过去,顺手摸了下她的头发,说:“没事,今天就摘了吧。我认识一家酒庄的老板,常年高价从乡下果农那里收这种品相好的葡萄,卖给他就行了。”

吴叔犹豫,“可以吗?”

方胥小鸡啄米的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吴叔还是纠结,“可是总得人家先来看过货啊,这样会不会……”

陆忱摇头说,“不会,我是那家酒庄的股东之一,货我看过就行了。”

吴叔略微放心,分给他们一人一把剪刀,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挺直背说:“那行,开始摘吧——”

方胥精神一振,挎起竹笼十分抖擞的走着正步第一个进了园子。

一老一少童心未泯。

陆忱跟在后面摇了摇头。

葡萄摘起来很快,一串有好几斤,只要用剪刀剪下来就好,方胥差不多三分钟就能清空一棵葡萄树。

烈日当空,快中午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摘满几十箱,方胥抱着满箱子出来,要拿空箱子进去时,在地头发现了几个熊孩子。

这几个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起谋划好的,干净利落的一齐上脚,一眨眼就毁掉了几乎一大半的葡萄,见方胥出来,立马一溜烟跑了。

方胥当然不是省油的灯,飞快的窜出去一手抓一个,拎了两个熊孩子回来。

两个熊孩子在她手里死命挣扎,其中一个还扭头咬她手腕,方胥吃痛,毫不客气的一个鞭腿扫到他屁股上,熊孩子这下不敢动了。

“踩烂人家种的心血,就这么好玩?”方胥都要气死了,胸腔里一股火气直往外冒,恨不得再狠狠甩他们几个嘴巴子,拼了老命才忍住了,“待会跟着我去见家长。”

这几个熊孩子的脸上却好像都没有惧怕的表情,依旧无畏的瞪着她。

方胥做警察时的那点职业敏感又来了,难道是受父母唆使的?

她吓唬他们,恶狠狠的说:“反正这里没人,你们自己踩烂的,那就你们自己来赔……”

熊孩子甩头,“我们没钱!”

“没钱没关系啊,拉你们去人贩子那里卖,怎么都够了……”

“再说,现在孩子的肾啊,肝啊,可值钱了……”

熊孩子被她的话吓哭了,一边哭着骂她是魔鬼,一边胆小怕事的快速承认了家长的教唆。

方胥开着手机一字不落的全录下来了。

陆忱和吴叔很快也一前一后从果园里出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都不太好看,吴叔更是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辛苦种了一年的水果,哪怕最后得到赔偿,被这么糟蹋了也是心疼的,他当时就提着两个熊孩子的后衣领往他们家去了。

夏日提不起精神的中午,村子里却异常喧闹。

几乎是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本来是吵不起来的,熊孩子的妈妈在旁边一边数落孩子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真是,孩子不懂事,这可真是太闹心了!”

陆忱摇头,随和的说:“没关系,照市场价赔就好。”

孩子的妈妈这才吵起来,“又不是故意踩的,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赔点可以,哪里有全赔的道理?再说了吴叔还没说话,这些葡萄也不是你家的,你能做什么主?”

吴叔正要回嘴,就听见陆忱淡淡做出回应,“吴叔和我有过口头协议,这些货,是要卖给我合伙的酒庄的。现在损失都是我的,你说我该不该要个说法?”

孩子妈妈瞬间就有点语塞,被堵的不知所措。

“这么想想,酒庄订这批货的定价好像是要高出市场价的,你们可能还需要多赔些。”陆忱不甚在意的一笑,“不如走司法程序?”

村长在一边试图化干戈为玉帛,谁料两方都安抚不下来。

孩子的妈妈听了那二十多箱的赔偿价格,哭的心都有,抵死不认,“钱我是不会赔的,葡萄是孩子踩的,他不懂事,你们要不解气,就把他打死吧。”

典型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行径。

她想的挺美,法治社会,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对她儿子怎么样。

谁料方胥慢条斯理的打开手机,在一个安静的间隙播放了录音,幽幽的说:“小孩子做错事不用负法律责任,大人可是要负责的呀。”

看热闹的纷纷闭嘴听录音。

孩子妈妈也震惊的看着她手机,一手指着她,不敢相信。

方胥见她一副见鬼的样子,耸耸肩说:“真不好意思,我以前干警察的,职业习惯。”

陆忱已经不想再做这种浪费时间的无谓纠缠,把方胥往后拉了两步,神情寡淡的说:“就这样吧,走司法程序,我的私人律师会联系你。”

孩子妈妈急说:“大不了那个草棚的拆迁款我们家不问吴叔要了,这还不行?”

陆忱笑了,“本来就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他不要,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抢,”他瞥了眼站在一边看起热闹的村长,说:“村长应该知道这笔拆迁款是怎么来的,不如你给大家好好解释一下?”

村长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咳了好几声才说:“这个啊……这个本来早就应该和大家说的,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接到上面的通知,说咱村里这个草棚其实是违章建筑,拿不了赔偿款的。当时是陆先生自己拿出二十万说他愿意私人补偿。其实这草棚啊,也就是个由头,陆先生本来就想资助吴叔,只是怕吴叔不接受,这才找了个草棚当借口,想借拆迁款的名义把这笔钱给吴叔,这笔钱原原本本就是给吴叔的,结果你们全都一个劲的抢,还说吴叔是拆迁关系户,闹着要上访,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吴叔听的也是一滞,扭头看陆忱。

陆忱低声解释,“那个时候吴叔坚持不肯和我们回去,我总得给吴叔留些钱保障生活。”

吴叔根本想不到别的,被他的良苦用心感动的说不出话,眼睛红红的,对他的好感度简直爆棚。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方胥表示——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她对枕边人的了解,动机这么单纯就怪了,单看现在吴叔改变了主意和对他不断上升的好感度,方胥也该阴谋论了。

她皱着眉,视线无意间和陆忱对上。

对方不着痕迹的朝她笑了下,方胥立马浑身拉起警报——啊就是这个感觉,她猜对了,他每次得逞都是这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