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费尽心机

更新时间2009-11-12 18:22:45 字数:3642

沈穆清听了,好像忘性大的孩子似,转念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拿着银杏牙挑专捡了哈蜜瓜叉着吃:“太太,闵先生说,这瓜是长在北边的,现在京都也有卖的了吗?往年可没见过。”

“哪里有卖的。是宫里赏的。”李氏笑道,“说是西边打了大胜仗。镇安王爷让人带回来的。太后就赏了身边几个近臣。”

沈穆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袁家正是鲜花烹油之势,就算父亲依旧是恩宠不断,这件事,只怕是也只能忍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穆清继续转移着李氏的心思,道:“赏了几个?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家都要尝尝才好。大舍那里,堂姐那里,还有陈姨娘,也不知够分不够分。”

“虽说家里只有你一个,却也从来不吃独食。”李氏听着女儿这样,十分的感慨,笑道,“月溶那里,我早就让人送去了。还把宫里赏的两枚玉兰花,都送了她……那可是脂坊进贡给宫里的。”

“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黄妈妈说堂姐在给太太抄《大藏经》呢!太太知道这事吗?”

“怎么不知道?”李氏道,“还说要给我绣幅观世音像呢!我看着这孩子乖巧,刚才还让解红从库里拿了两匹大红织金妆蟒送她,给她做件褙子穿。”

“是去年宫里赏的那柿蒂纹的妆蟒吗?”

“嗯!”李氏应着,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故作调侃地道,“你放心,给你也留了两匹,正好做件夹袄。”

两人说说笑笑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陈姨娘进来摆了饭。吃完饭,沈穆清陪着李氏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回了屋。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但沈穆清刚进了倒座的门,就看见沉香立在她院子里翘首以盼,看见她回来,一溜烟地就跑了过来。

沈穆清心里明镜似的,道:“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沉香连连点头:“老爷在九思斋里等姑娘呢!”

沈穆清站也没打一个,转身就去了九思斋。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九思斋里灯火通明,汪总管垂手立在屋檐下,屋子里一个服侍的小厮都没有。

沈箴穿着大红纻纱仙鹤补子的服朝,躺在暖阁里的醉翁椅上,右手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脸的上半部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沈穆清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乌纱帽被远远地丢在了屋子的中间,正溜溜地打着转儿。

听到动静,沈箴一动未动,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穆清?”

沈穆清望着他腰间随着醉翁椅左右晃动的象牙官牌,轻轻地“嗯”了一声,捡起乌纱帽,静伫在醉翁椅旁。

有些话,是说?还是不说?

她前所未有的犹豫起来。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和人相处最融洽的办法,就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她又并不真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她能在那么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进入那家排名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很大程度得益于她对微妙人际关系的那种天赋。

在这一刻,沈穆清神色恍惚,心绪不宁。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最好别多事。像对待自己以前的上司一样对待自己现在的父母,不仅可以宾主尽欢,而且还可以为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他们并不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是另一个人,一直把你当成他们的女儿一样宠爱有加。和全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为你搭起一座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安乐窝。在这个沈家可以称得上是内忧外患的时刻,你怎么能够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两个声音在耳边交织着,让她无法像平常那样冷静自若地掩饰自己,浮躁凌乱的心情慢慢泄露到了周围的空气中。

同样有着高情商的沈箴很快就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安。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明亮的灯光下,沈箴鬓角白发如霜,脸上的皱纹纵横如沟壑。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意识到:这个父亲,和她前世的父亲一样,都老了!都将随着时光的长河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让位于年轻人……

这念头就像一把大锤子,一下子把沈穆清的犹豫打得粉碎。

她心里酸酸的,轻轻地蹲在了醉翁椅旁,把脸伏在了沈箴的膝头。

“老爷,那天你和闵先生在这九思斋里说话,我就坐在这醉翁椅上。”

话音刚落,沈穆清就明显地感觉到沈箴的身子一僵。

聪明的话,她就不应该用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可沈穆清已厌倦。厌倦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去而时时刻刻地戴着个假面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彷徨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想把自己当成沈箴的女儿,一个真正的女儿——不用隐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哭,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心灵的港弯,自己的家!

“我知道,老爷是做大事的人。”她没有一点点迟疑,声音低沉,因而显得非常的认真,“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太的身体,其他的,都好说。”

“穆清……”沈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置信。

沈穆清目光清亮地望着他:“我去药王庙,就是为了知道太太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太太,是不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沈箴望着眼前坦诚而淡定的女儿,感到极陌生。

好像就在昨天,不,就在刚才,她还在自己的膝头撒娇,可一转眼,她就像一个大人似的,和自己讨论起母亲的病情来……是他对女儿不了解,还是女儿突然间长大了……他不知道,也很迷茫。可这种无措,只是让他短暂地失去自制,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你听谁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母亲只是身体不好,慢慢调养就行了。”

“我们有时候是好心,说善意的谎言。可有时候,恰恰是这种善意的谎言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沈穆清轻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飘忽不定,“我今天都十二岁了,和闵先生读了很多书,在太太身边也看到了很多事……老爷,就是虎崽子也要放到林子里去练练身手,更何况是人。”说着,她眼中泪光闪烁,“您今年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穆清……”沈箴声音沉重凝滞,带着如困兽般的痛苦,“你,你……别胡思乱想……太太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这么懂事,她不会有事的……”

沈箴是不想让她知道李氏的病情,还是在自己骗自己……

沈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太太在内院,只要我们口封紧,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